第一卷 第八章 恶魔模特

  白色阳伞在哭泣。

  在哭泣的,又或是我的心吧。

  在周一微弱的晨光中,白色阳伞放在桌上。没能送出去的礼物宛如一具死尸,凄凄惨惨戚戚。费尽心思找到的礼物,为什么遇上这种事呢?

  周日,我和养母没有眼神交流。这还是来此之后第一次只有两人的生活。

  几乎整个休息日我都把时间耗在了镇子上。祖父的藏书丢着没管,纸箱子也原样堆在偏宅的地上。

  周一的早餐两人没有说话。骑自行车时,踏板变得很沉重。当然周一上学本身就沉重,但今天却是天壤之别。好想休息,但是待在家里更加痛苦。就这么骑车去到遥远的地方吧。

  前天周六日暮时分,我带着京香帮我挑选的礼物回到家时,却不见祖母身影。

  问起发生了什么事时,玲一脸嫌弃地回答道:“她去养老院住了。”

  我怀疑自己的耳朵。

  “开玩笑吧,今天是她生日呀。”

  “你奶奶已经上了年纪,不想给我们添麻烦。”

  “这事没听说过。”

  “她走了就是走了。”

  “养老院在哪,告诉我地址。”

  “你想干嘛?”

  孙子想问祖母现在住在哪里,还能想干什么。玲的态度很奇怪,“我给她买了生日礼物,想送给她。”

  “那去吧。”她带着恶意地说道:“去鹿儿岛。”

  “鹿儿……”

  根本不对啊。突然说要搬去养老院就很奇怪了,而且去鹿儿岛更像是个谎言。我只能认为她是在信口开河。

  “怎么,臭着一张脸,有意见?”

  我是想发表意见的,但说出口的却是一些无济于事的言语。“我想把礼物送给她。就是这把白色阳伞。我想送给奶奶。”

  “那你寄快递喽。”

  “我想亲手送给她。”

  “那你去九州岛就是了,飞过去。”口吻中带着侮蔑。

  我一下火起来。

  “为什么要去鹿儿岛?”

  “因为这里没有养老院啊,而且你奶奶原来就是那里的人,从鹿儿岛千里迢迢嫁到这边。所谓年老思故土,叶落盼归根对吧。虽然我们不怎么能理解。”

  说谎,很可能所有的话,都是说谎。

  “太奇怪了。”我提出异议。

  “有这么突然的吗?今天早上,不,就在刚才,还从来没说过这个话题半句。怎么说走就走,说住养老院就住养老院。为什么没有告诉过我呢?”

  “那么我来告诉你。凭什么每件事必须掰开来跟你说清楚?不跟你说清楚就不能做了?你是老几,说话算数吗,小子?”

  “我不是想说这些——”

  话咽了回去,谈不下去了,我明白对方根本没有认真议论的意思,无论我说什么她只会投给我带着轻蔑情感的言语吧。

  玲转过身面向与我完全不同的方向。

  我也转向自己的房间。回房之后,我才发现自己握着的白色阳伞湿漉漉的,原来手心冒出了不少汗。

  学校已遥遥在望。

  我的心情一变,果然还是要赶紧上学。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我一面追过步行的学生,一面前进,终于在校门口追上了根津京香。她和一位高个子女生并肩走着,校服整洁,洋溢着清新之感,从侧脸看那高挺的鼻梁也煞是好看。追过她们时打招呼可能有损我的形象,但我更希望她能注意到我吧。

  进入教室,班长找我说话。“早上好,我来介绍。”嗯?要介绍什么?

  “星期五说好了的,这位是忧罗充君。”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继续说道:

  “琢磨君你看,这位是希明——忧罗希明的儿子哟。充君,琢磨君你认识吧。”

  “啊啊。”

  忧罗充低声简短地答道。“请多关照。”

  我说道,但对方没有反应。他只是定定地看着脚边。

  不怪我没有印象,虽然忧罗希明说他儿子和我同一个班,但父子两人长相截然不同。忧罗巡查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正中有个豁口的欧式下巴,但充的下巴尖长,额头很大。淡淡的眉毛和阴沉沉的目光总觉得哪里透露着点女气。一双招风大耳还有点尖,让人想到蝙蝠。一言以蔽之,这位长着一副“恶魔模特”般的面容,如果哪个画家想画恶魔,以他为模特准没错。

  “我这边,可以了吗?”

  充说着,一眼也没有看我,回到自己座位坐下。康子耸耸肩。

  “怪人一个。”我呆呆地答道。“什么人都有嘛。”

  “那种人,介绍都说得无趣,要介绍就要介绍一点有料的。对了说起来琢磨君,换个话题哦,我从村山舞那里听到的。听说你好像对神秘学研究部的部长根津京香有点意思?”

  “什么呀。”

  “依我看来,你们俩也挺合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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