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如日常生活的延续。
大门玲和那些诚心求佛的大婶没什么两样,吃完晚饭登坛诵经。她衣着如常,身穿一件经年败色的连衣裙。空欢喜一场,本以为所谓巫女,会穿着那种服饰呢,结果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她端坐在小屋深处设立的祭坛,用念经一样的词句吟咏着。这是日语吗?我不太清楚。像是经文,却又感觉莫名有一种西洋味道。小屋里是八叠大小的板间,除了祭坛空无一物。巫女身后稍微隔着点距离的,是田城夫妇,此时正弓背敬坐于老旧泛黑的地板之上。
我和康子朝着敞开的入口向里张望,可无论前后都挤满看热闹的人,腹背受迫。有人搭着肩膀往里看,有人趴在地上向里瞅。一时间入口处的长方形区域里,塞满了大大小小的脸,就连窗户上也贴上了乡民的脸。就像房中有什么有趣得不得了的西洋景。但无聊。无聊得要死。无聊到犯困。
我固然没有什么过分的期待,但不管好坏总希望仪式中有那么一点刺激。我揉着眼,看着观客的脸,他们一个个身体动也不动,紧盯着房内。有什么有趣的值得坚持下去?只有一个劲儿的诵经般的祈祷。就这样也没法把邪物驱走啊。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是这结果,但现在的情形连一点慰借都算不上了,看来只能安慰一下当事人田城夫妇了吧。剥魔仪式可能真的只是个徒有空壳的仪式了吧。但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这么多乡民还聚集在这里。他们到底来这儿要看什么,要做什么?
时间过去半个多小时了。
再等十分钟,要是还这样就回去吧。
正这么想着,一瞬间玲停下祷辞站起身。她的大嘴上好像浮现出一丝淫荡的笑,站在田城夫妻面前。
“田城,你应该已经沐浴过了。那么我们开始吧。”
两人身子一擞。不过也不会发生什么了不起的事,万一比之前的仪式更无聊那该怎么办啊。
田城夫妇站起身,跟着玲走到入口处。突然我的手被人握住了。
一回头,与康子四目相对。“发什么呆呀,准备了。”
“准备什么?”
“做‘场’啊。”
乡民一齐动了起来。大人们小孩们一个个沉默无言各行其是,不浪费一个多余动作,让我感觉大家像是变成了蚂蚁一般的昆虫,心中开始不安。眼看着他们在小屋前围出一个三四层的人圈。格斗场。
这个极小的斗兽场,就是他们所说的“场”吧。
脑海中,浮现出被Glenn叫出去时的场景。那时候教室里的桌椅也围成一个圆形,和现在人群围出的圆圈,原理应该相同。也就是说当时Glenn想对我做的也是剥魔仪式喽?那如果鸟新不来的话,我会怎样?
而与此同时,
有什么正在发生。不吉。
身体围出的圆圈好像魔法阵。田城夫妇走进圆圈正中。
所有的目光如蛇般立起来,扑向两人。站在小屋入口的玲尖声高叫道:
“剥啦!”
接下来的情景让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田城努用力地打在妻子脸上。
看得出使出全力了。
女人如陀螺一样转了几圈,猛地砸向人墙,但立刻被人墙推回圆圈中央。努双手掩面后退几步,隐于人圈的纷乱之中。之后从人圈里又出来两个男人,精壮的那人站在佑子身后,双手从她腋下穿上来,十指交叠扣住后颈。这是忧罗希明。他的脸上全无表情,将被固定住的女人面朝向前方。另一个膘健的肥男,开始一拳一拳打在女人脸上。眼看田城佑子的脸变得血迹斑斑。
我小声地问康子:“这什么情况?”
她似恶魔般冷酷地回答:
“这就是剥魔哦。小屋里巫女的祷辞不过是仪式的前段,现在才是主要内容。就跟职业摔角赛一样对吧。”
“你在开玩笑吗!这完全就是暴行,是集团私刑。”
“这就是把魔物剥除的方式啊。”
女人的悲吟飘散在空中。
围观的乡民一个个像蜡人般面无表情,我的脑后一阵阵发麻,汗毛直竖。
从女人口鼻处流出的血,滴滴答答染红了那件白睡裙。肥男又将拳头挥向了女人腹部,一拳一拳偏执地冲进她的身体。
而将女人死死扣住的希明,脸上表情没有一丝改变。
“哎……康子,姑父不是巡查吗?怎么也是个维护小镇治安的角色,也能做这种事?”
“闹祭典,最基本的不就是不分尊卑嘛。”
“祭典?不分尊卑?这帮混蛋。”
“希明姑父是巡查不假,但职业无贵贱,道理上根本讲不嘛。”
“我觉得你是疯了才说出这样的话。”
“少见多怪,只有你觉得是疯了,至少在这个镇子上。”我心内一悚。
这里没有常识。在镇子上,传统是优先于常识的,规矩是休先于道德的。在老祖宗传下来的习俗面前,巡查也会暴力,善恶轻易逆转。这一瞬间,行使暴力成了善的一面。而这种事本就不应该存在。
康子板着脸,像面对期末考卷一样问我:
“那头肥猪,你以为是谁?就是那个一脸开心地殴打田城佑子的那头肥猪男。”
我的目光回到私刑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