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龙附凤的平民之子──
库罗德很讨厌被这么叫。
因为他的母亲以前是卢本的奶妈,从出生后的六年间都在皇城的离宫度过。
在周围会这么叫的大人,每一个都以鄙视的眼神看他。
打从还不识字幼年时期,只模糊感受到「平民」是某种不好的词汇。而自出生起就已注定是平民之子的自己,似乎在这个社会中被分类到下等且弱小的立场。
一点书都读不好吗──家庭教师总会语带辱骂说出这句话。至于那些知道父亲暗地里从事什么工作的人,也都对自己投以冰冷目光。
库罗德也讨厌被人拐弯抹角地称「那个人的儿子」。
──或许是因为这样,那段时期的库罗德对父亲没有太多好感。
明明不是自己说想做的,却还是每天被迫跑步到起水泡,甚至说为了让皮肤变厚而不帮他治疗。不然就得不停练习挥小刀。如果是贵族,明明不用做这种事,但自从出了离宫,天天被迫进行武术训炼。
好几次都想一逃了之。实际上也多次离家出走过。
不过,到头来根本没有地方能逃。最后总会回到那个冷酷魔鬼等着的家。
然后,又会有人这样说自己──有那种父亲真是可怜。
「库罗德,打招呼。」
「…………在此向皇子殿下请安。我是库罗德•欧尔•雷塞亚。」
七岁时的春天,某日,他被最讨厌的父亲硬带到充满了鄙视自己的贵族的皇城内。
被从背后一推的库罗德,板着一张脸说出练习了无数次的招呼。
朝着今天第一次见到的同年纪少年毕恭毕敬地鞠躬。
由于要见皇子,被迫穿上了死板板的正式服装。连衬衫的第一颗钮扣都扣得紧紧,感觉活像被紧掐住脖子。
「──我乃卢本•安库•罗兹贝里。很感谢你今天来见我,库罗德。」
接着,时隔一年重逢的卢本成熟稳重的这句话,让库罗德猛然抬头,看向少年。
自己以前从不正眼相望的皇子,那对琉璃色的大眼仿佛看穿一切,紧盯着库罗德。不适合七岁少年的正式口吻。绝不展现高压姿态的柔和语调,随着感谢的话语喊了自己的名字。
上次最后见到卢本时,是一个如此具有贵族风范、气质出众的孩子吗?简直变了一个人。库罗德听完他郑重的自我介绍后当场傻住,呆滞回望。
「才一年就变得这么像你啦,巴多。」
站在卢本身旁的皇上盖亚斯愉悦笑道。
「陛下,您是太累了吗?怎么看都像内人吧。」
结果被问到的父亲竟毫不客气地回答,让库罗德错愕地仰望巴多。
父亲顶着一头跟自己完全不同,往后梳得平整的棕发,绿眼下方还长着雀斑。
「喔,我知道。跟你的爱妻是同个模子刻出来的吧。我都听你说到耳朵长茧啦。」
库罗德从来不知道,比起陪伴母亲,选择了待在眼前这个男人身边的巴多,竟是这么看待母亲的。
跟老实的卢本完全相反,完全适合用「金狮子」比喻的盖亚斯笑着望来,令库罗德紧张地吞了口水。
至今为止多次被人说长得像母亲,但这是第一次被说长得像父亲。
尽管面对一国之君,库罗德依然是个孩子。眼看他露出讶异表情,盖亚斯吊起嘴角。
「──跟当时在地下城内偶然遇见,邀你到我底下那时一样,『凭什么要我效忠贵族啊!?』的眼神呢。真怀念啊。」
「……!」
接着,内心的想法竟直接被说出口,库罗德吓得肩头一颤。
「……非常抱歉,是我教导无方。」
「你的确忠心耿耿,但独守空闺的爱妻差不多要跟你闹离婚啦。」
「──陛下……」
见巴多皱起眉头,盖亚斯豪迈地哈哈大笑。
这是库罗德第一次看到巴多嘴上说不过人。
未曾经历的意外状况接连发生,让他惊讶不已。
「你们还只是孩子。不用这么拘谨,好好相处吧。」
盖亚斯交互看了卢本和库罗德,一副不由分说的口吻。
「多多指教,库罗德。」
「……是的。」
库罗德也只能点头了。
跟卢本重逢后,库罗德过着每天被巴多拖去皇城的生活。
两名直到六岁为止都被视为兄弟般养育的少年,只分隔了一年却萌生出难以形容的尴尬。因为他们各自被家庭方针灌输了自己的使命,理解到所谓的「身分差距」。
库罗德起初并没有想努力成为卢本的管家。甚至反而不愿意当。
事情有所改变,是在他往返皇城过了两个月的某天──
「──不用勉强自己。库罗德跟我不一样,不是非得当管家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