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移交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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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休的时候,我们在公司附近的文创咖啡厅吃猪肉烧烤。我苦笑着回应田所先生的取笑。

  我们习惯每个星期在这家咖啡厅开几次会。而且这种会议好像是这个社内杂志编辑部代代相传的习惯。说是开会,其实是吐槽发泄的场所。坐在同一桌的是比我年长的前辈田所先生,看着精神不济的晚辈村上小哥,加上我共三个人。田所先生三十四岁,村上小哥好像二十七岁的样子。我三十一岁,刚好在他们中间。

  没错。

  猪圈到底是什么意思?

  众所周知,这个部门──上司的畜生程度非常惊人。我们同事之间自然感情都很好。村上小哥喝了一口排毒水,把手肘撑在桌子上,忿忿地开了口。

  「那只猪公……摆着上司的架子,净扯我们后腿。什么事也不做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而且分明什么都不懂,还胡说八道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哈哈哈,罄竹难书就是这个意思吧!……」

  「村上人柱,年纪轻轻还知道很难的成语啊。」

  「田所先生,拜托不要叫我人柱啦。那不是猪圈被留下来的活人祭品吗?还有因为眼睛混浊叫做『浊酒』,不要给人起奇怪的小名啦。」

  「没什么啊。你不是偶尔也偷偷叫我军曹吗?我们扯平啦。」

  「不是啊,因为田所先生你的位子离猪公最近,但是完全不受影响;其他人都被猪公干掉了,你一个人应该也能存活吧。The Last Man Standing啊。我要是跟田所先生一样待这么多年,一定立刻就完蛋了。」

  「已经待三年了,怎么可能立刻就完蛋啊。」

  聊天的内容和腔调都很轻松,我笑着说:「好像很开心啊。」

  村上小哥是现在年轻人的纤细体型。他一面喃喃地说:「哪里开心了,饶了我吧……」一面从西装外套胸口的口袋里掏出药盒,摇出一颗小药丸落在青白的手掌上,然后放进嘴里。药盒上起皱的银色标签上可以看见很拗口的片假名药品名称。那是精神科开的镇定药物,我和田所先生都知道,但是故意装作没留意。

  「……但是,真的很困扰呢。」

  气氛突然尴尬,我毫无技巧地把话题拉回来。

  佐藤的所作所为真的让人难以忍耐。

  比方说今天早上村上小哥碰到的状况,不管问他什么都推托说:「这不是我该做的事。」没法确认获得许可,只好自己进行,然后就会被随性打回来。

  不,只要做个在工作的样子就还算是好的了。他总是因为不必要的饭局早退,私吞联谊费用,拿公款买私人物品……

  为所欲为就是这个样子。而且只要有一点不顺他的意,就把错全部推到属下头上,口出恶言随意迁怒,在隔壁部门都很出名。

  然而,最难搞的是──他那种非常嗜虐的癖好。

  我们也都是人。不管怎么小心,偶尔也还是会犯错的。不管是多小的错,就算立刻可以纠正,只要被佐藤发现,就会小题大作,然后彻底地拿来杀鸡儆猴。

  具体来说──不管跟工作本身有没有关系,不只是本分部,包括总公司在内的所有部门,连外面的业务合作对象都得去磕头谢罪,说:「因为我犯了这样那样的错误,让各位和我们公司蒙受巨大的损失」什么的。

  这俗称:「谢罪之旅」。

  当然,就算是小错,犯错也是自己不对。……然后,自己犯的错有多难受,也是自己最清楚。

  但是一点小错,就得自己大声跟毫不相关的人谢罪说:「我真的是公司的恶性肿瘤,给您添了麻烦,真是非常抱歉!」这种屈辱简直像是在伤口上撒盐跟辣椒一样地痛苦。

  更有甚者,佐藤还会说:「就是!因为你又蠢又笨,浪费了多少人宝贵的时间和金钱!喂,你的头不够低吧!」他会把你已经弯到九十度直角的腰往下按,让你的脑袋都抵到膝盖,让你的脸像火烧一样发烫。全部针对自己而来的:「怎么了怎么了」、「哎哟又来啦」的冷淡态度;有时候还真的得下跪磕头,实在让人无法忍受。

  跟几乎没见过面的人道歉也就罢了,特别是去企划课──我以前工作的部门时,真的非常讨厌。突出的腹部本就很沉重,就算哀求佐藤不要这样,他也只浅浅一笑,毫不留情地实施「惩罚」。哀求他反而挑起了他施虐的欲望,你越不情愿他骂得就越起劲,谢罪的时间也会更长。

  经历过一次之后,就能让你一败涂地什么也不想做了。佐藤还特别擅长挑出我们的错误。

  「……还有就是说我很无趣,自己喜欢喝酒,非得下属陪着喝,还不肯自己出钱,猪公,你拿的薪水是最多的好嘛!每次我都想这么说。」

  田所先生好像掐准了我们一一回想起佐藤的恶形恶状似地,皱着眉头这么说道。是啊,我对他点头。

  「对啊对啊。没办法用公司的钱喝酒的时候,就跟属下说:『喂,记在你帐上啊。』当场叫别人付钱。结果欠到后来总额是多少,田所先生是不是说超过五万就懒得计算了……」

  「相马小姐,不是五万。是七万啊。我从来没见过他掏出钱包。分明是大家一起去喝酒,完全不管别人方不方便。要是我们事先有约了,就要我们取消,要去哪里也一定由他决定。」

  我的欢迎会根本没有我置喙的余地,去居酒屋跟陪酒俱乐部,一去好几家。我被迫一直吸他的二手烟,真的非常难受。我担心肚子里的孩子,又很想吐,回想起来就觉得糟糕透顶。结果虽然是欢迎会,被迫出钱请客的竟然是新来的我。完全不知道欢迎会的意义在哪里。

  「而且喝酒的时候还要发酒疯!往自己脸上贴金,讲上几个小时还算好的呢。」

  村上小哥也加上一句。简直像是烧酒加冰块一样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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