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我们四周窃窃私语的失笑声,我脸红了起来。不是,这我也明白的。要是立场颠倒的话,我也只能说同样的话。
我腹部的肌肉不由自主地绷紧,体温上升,发际渗出了汗水。
最近稍微走动一下就感觉很辛苦。但是我这么说的时候,「成天都要去产检已经够可恶的了,还要听你任性地抱怨?又不是生病,不要用你身体怎样了当借口,给人家添了麻烦,就应该直接道歉不是嘛!」他断然驳回;在猪公手下做事,真的太艰难了啊……
就这样,几乎整个上午都耗在谢罪之旅上,再度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我们三个人全都面色灰败。
浑身无力的感觉不是盖的。脸上的肌肉也完全没了力气,自己现在的表情想来跟能剧的面具差不多吧。
……搞什么啊?喂。
不仅什么工作都没完成,半天的时间就这样烟消云散了。那件重要的企划要从头开始做的话,分明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的。更别提完全是因为欲加之罪,而不得不去道歉。
这件事,猪公没有半丝半毫正确可言。
要是我们犯的错,那还能够忍耐着去各处道歉,但这个样子,实在是……
猪公的蛮横无理──我想我们三个,都已经疲累到极点了。
不管是谁,打开《移交书》几乎都是下意识的动作。
对徒劳之举无处发泄的憎恨,当然还有对猪公个人的怒火,以及这次正义确实站在我方的义愤全部加起来,成了乱七八糟混在一起的炽热。完全无法控制的汹涌澎湃的情绪波涛,只想找个地方发泄。郁闷地想打开那个档案的时候,却跳出「其他人正在使用无法开启」的讯息视窗。
拜托,快点吧。快点,让我编辑。
简直像是要拉肚子时排队等上厕所的心境一般,堆积在胸口的黑暗急需宣泄的出口,我用食指不耐地敲打着桌面。
终于能打开档案的时候,上面已经添加了另外两人的心声。见惯的以●开头的条文,只有形式冷静,令人不禁失笑。
「你他妈的不配有人权!垃圾王八蛋猪公,出个意外把脑袋都撞得血花四溅不成人形!干脆被宰了算了!被刺杀算了!回家路上被杀人魔乱刀刺死算了!片成肉片去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屎吧」
毫无章法地乱打「死吧」,这应该是村上人柱的手笔。最后这一句激动得输入错误也太常见了。
「真的累了啊。全部都无所谓了。真希望他明天开始就甭来公司吧……」
接着是田所军曹输入的冷静但确切的期望。为了要维持人设,不知怎地连文字也带了关西腔,有点怪异又不合时宜。不记名根本毫无意义。
两人发泄的怒火让我稍微觉得好过了一些。说得好,我半是同意,半是料想到刚才决定的紧急午餐会议,可能会偏离本来的主题,转而讨论这件事了。终于轮到我输入,我也发泄了自己心中的思绪。
「真的,谁把他干掉吧。今晚就行。希望是被刺死的。(笑)」
可能是昨晚我肚子不舒服一夜没睡好的关系──随着心里所想写下的字句,比以往都要激烈。
然而,就打了这么一句话,就像是摆脱了重负一般轻松了起来。我按下保存键关掉档案。用鼠标点掉档案上红色的×时,不由得呼出一口气。
「喂,你叹什么气?啊?」
「?!没、没有。」
佐藤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吓了一大跳。
「你是想抱怨吗?要是你们一开始就好好干。我也不用说些自己不愿意说的话好吧!你们这些垃圾。」
「啊,不是……我没有……」
「那就不要叹什么气,快点干活。烦死了。」
幸好,他没看到画面。佐藤好像只是要上个厕所,骂完人之后还咂了嘴,然后迈着罗圈腿走出办公室。
「……」
啊,好危险……
我斜眼确认他的背影完全消失,然后不知怎地又把档案打开来看。刚才突然关掉的,是不是储存好了呢?其实只不过写了一句话而已无所谓的……我心里这么想着,但眼前却出现了红色的文字。
新增的一行,是用平假名写的。
「放心吧。」
只有这样。
──我打了个寒噤。
彷佛有无数只冰冷的手抚过我的后背。
我倒抽一口气,瞪着那一行字。
我关掉档案,然后又打开。
不管看多少次都一样。
「放心吧。」
简单的三个字。
放心?放什么心?用不着确认,因为在此之前,就是我们三个在冲动下发泄的对佐藤的憎恨。
不对,不是这么不痛不痒的东西。
我们打心底希望有人马上把佐藤宰了,胡乱书写的文字──
──叮咚、叮当。
就在此刻,中午休息的铃声像是要把空间撬开一样响起,我吐出了不知自己一直屏住的气息。
心脏狂跳不已,咚咚咚咚地震动着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