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他是正式员工,喜欢室内五人足球的运动型男士。他有家室,但最近好像跟太太处得不好。铃木主任知道这件事,所以口红涂得更厚,猛刷睫毛膏,平常穿的套衫上有了装饰品,还跟松尾先生眉来眼去的。铃木主任的各种示意,松尾先生也颇为配合,这是编辑部里大家都传遍了的事情。
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没有进展到出轨的地步并不清楚,松尾先生八成也是为了自身的利益,利用对男人饥渴的铃木主任吧。其他的同事也都是这么想的。这种常见的「只有本人被蒙在鼓里」的情况,我在那个瞬间不知怎地才「啊,原来如此」地醒悟过来。
突然间──我死命挤出来的那一点勇气,就像受伤的葡萄一样,变成一滩烂泥坠落在地。正要出口的抗议连声带都没振动,就这样消失了。
因为反正没有用的。
铃木主任想让「关系亲密」的松尾先生立功。顺便赢得松尾先生对自己的好感。
然后她选择的手段是「夺走我的工作」。
把我已经累积了一定人气的专栏,趁热转交给松尾先生接手,这样铃木主任跟松尾先生的交集增加了,他也会对主任感恩戴德,一石二鸟。应该是这么打算的吧。
……哇喔。
胃食道逆流般的灼热感,像黏腻油滑的肥肉一样挥之不去的感觉。无法言喻的无力感淹没了我。
妈妈的声音。又甜又咸怀念的煮鱼滋味。
以及拼命调查找寻的罕见乡土料理。
得知正月的时候有人在杂炊里放红豆麻糬的时候,心里很是激动;除了网路跟书籍之外,还去聚集地方料理直营专卖店的地区购买材料,要写稿子的时候就直接去当地采访──
这一切的一切,全部都被指甲油剥落的手捏碎了。
「因为荻原小姐你难得负责了新连载,但是根本不能准时完成任务啊。我这不是替你减轻了最大的负担吗?你反而应该感谢我呢。」
铃木主任再度说道。……她凭什么这么说啊?不能准时完成,不是因为你把根本不该我负责的资料给我处理,应该外包的设计业务都丢给我吗?
开什么玩笑啊?
这是怎么回事啊?
要是能说出来就好了。
因为,啊啊。不能被感情控制,大喊大叫。我已经不是小孩了,也累积了社会经验。我够成熟,知道公司和职场需要的是好用的员工,而且已经是第二年的约聘员工了。第二年到第三年的时候,为了不抹灭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现在、现在、现在、一定要忍耐。
已经比小指尖还细的希望火焰,虽然温暖,却毫不留情地变成了不定时炸弹,堵住了退路。
「……我知道了。」
我露出微笑。
我只能笑了。面颊似乎都要痉挛起来,嘴唇和舌头都颤抖发麻,然而我必须得笑。
一面笑,我一面想着。
──啊,真想死啊。
我想死。
「那,就这样吧。我可很忙呢。这件事就这样了喔?明白了的话,就不要在这里拖拖拉拉浪费时间。你不可能有空的,趁早开始其他的工作吧。」
我望着铃木主任涂着鲜艳口红的嘴唇像红色的蚯蚓一样不断蠕动,一面感到一阵冲动像闪光一样窜过脊梁。
这个女人的。
铃木的办公桌上方的,那根梁柱上的钩子。
要是在那里上吊,会怎么样呢?
──「小麻里」。
妈妈的声音,非常艰辛地帮忙压抑住我胸中沸腾的黑暗冲动。
然而沸腾到边缘的东西,就算极力压下,仍旧好像要滴滴答答地满溢出来。
*
在铃木主任的座位上方,上吊自杀。
这个念头一旦浮现,只要有点什么状况,就会不停地反覆出现。
更有甚者,自从负责人换成松尾先生之后,杂志的读者问卷调查中『日本乡土料理,全国走透透』的人气立刻下降了。看见「文章和内容都很粗糙」、「采访太浅薄,感觉稿子的热情都没了」之类的读者回馈时──虽然真的有点不道德,但我很开心。这表示真的有人认真地看我的专栏。
铃木主任彷佛看穿了我不怀好意的喜悦,对我的态度越来越恶劣。我每天都在说教房间里听她怒吼,一面极力逃避现实。
「喏,荻原小姐,你昨天因为生理痛早退了,那不是生病,是娇气知道吗?生理痛只要是女人都会有的啊。」
「您说得对,非常抱歉。」
想到死的时候,我的头脑就会特别冷静。在无理的斥责中都能觉得心情非常平稳。
要是死了的话,可以怎么样呢?
比方说,把写着「都是你的错」这种充满怨恨的遗书,用影印机印一堆,撒在办公室的地板上。
「太慢了!荻原小姐,你连这种事都不能快点做好吗?!」
「好的,非常抱歉。」
然后就是,什么时候死比较好呢?
要是有人阻止的话,就没法成功了。那就一大早比任何人都早来办公室。要不然就是深夜,在空无一人昏暗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