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还是挺恶心的……但就这样吧。反正你是说了也改不好的。让采访对象确认吧。」
「知道了。」
我微笑点头。
这个人,不管你交出怎样的稿子,怎样修改,也绝对不会说「这样比较好」。到目前为止我得到最大的称赞就是:「喔,这也算合乎企划的方针了。」
老实说,那个时候我的动力已经被消磨得差不多了,但是我心想:「上司指出我做得不好的地方,应该要感谢她才对……」我是不是真的做得不好,上司挑的毛病常常很奇怪,这暂且不论。反正要是不这么想的话,根本干不下去。
「还有,那个活动参加者的资料输入了吗?不是说了做完之后立刻放进云端共享档案夹里吗?」
「啊,那个。」
我之前就注意到了,这不在合约的工作范围之内……但我什么都没说。这也不是第一家这么要求的公司。而且如果这么说了,肯定会出现一击必杀的致命武器:「那你明天开始就不用来上班了。」所以我不说话。
「我今天会做完。」
我点点头。想继续在这里工作,就不能露出不满的样子。得识时务才行。微笑微笑微笑。
……勉强的笑,让我觉得面颊好像要抽筋了。
「只不过是输入资料而已,要花多少时间啊。从你的出身来看可能是没办法的事情,但这里是东京,用乡下乌龟的速度做事会造成大家的困扰。」
「好的。」
「凭你这样还想当正式员工,别笑死人了。」
「……是。」
能有工作,就要偷笑了。只要能做想做的工作,就好了。
我在心里拼命默念,极力压下胸口深处不安的违和感。我尽量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荻原小姐,你没事吧?」
坐在我旁边的女同事──森前辈担心地问我。前辈烫过的头发绑在脸侧,戴着黑框眼镜,她从我来公司之后就很照顾我。
「不要太勉强喔。本来处理跟个人情报有关的资料,就不是荻原小姐你的工作啊……这应该是松尾的业务范围好嘛!为什么要推给荻原小姐,真是搞不懂。寄来的明信片量太多了,一个人处理不完啊。」
她趁着铃木主任不在位子上的空档,悄悄在我耳边说道。
「荻原小姐一直都是主任锁定的目标,但是也已经很久了啊……那个人,只要是比自己年轻的,全部都当成敌人。要是还可爱的话,那更是苦大仇深不共戴天了。公私不分非常过分。这给我一半吧,我帮你。」
森前辈温暖的关怀,平抚了我受伤的心灵。
「多谢您。不好意思,我没事的。」
其实我真的很想依赖别人,但她的桌子上堆着比我多出将近一倍的工作。森前辈虽然是有多年经验的前辈,但她不仅是约聘员工,手头上还接其他出版社的外包工作,加班也没有加班费,要是帮了我的忙,说不定也会被铃木主任盯上。
所以我没事的。完全没事,一点也不辛苦。毋宁说不应该让好心的同事替我操心。
加油吧。不加油不行。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最近我每天有了固定的习惯。
我会突然看着上方──正确说来是天花板,一直盯着看。
办公室的天花板是水泥的。好像是对有名的建筑师致敬的设计,重新翻修的时候,可能是「外表虽然有年代感,但内部是近未来风」的方针也说不定。灰色的平面上有着不透明的深灰色管线,其中有一条特别明显的粗大梁柱。
梁柱就在铃木主任座位的正上方。不仅如此,在头顶上还打进一个看起来很结实的大钩子。钩子的尖端有点生锈,就算吊着很重的东西,应该也毫无问题。
这要是用来挂时钟或海报的话,位置有点不太对,到底是谁为了什么安装这样的钩子,完全摸不着头脑。可能是在重新装修之前就有的。
为什么一直盯着它看呢?在看着的瞬间,其实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虽然原本的用途可能并不是要挂上什么东西就是了。
──「用来上吊的话,倒是非常适合呢。」
*
要是在那里上吊,会怎么样呢?
──一开始这么想,但我立刻回过神来,吓了一大跳。
笨蛋。笨蛋。胡思乱想什么啊!我焦躁起来。
没想到,会有想这种事情的一天……自己都吓到了。
结果那时我安慰自己是一时多心。
比方说,跟高楼往下看,会突然想到「要是掉下去会怎样?」之类的,或是电车开进月台的时候,觉得「现在跳下去如何?」这样的诱惑一样。只是毫无来由的一时「鬼迷心窍」罢了。
但是,一旦说了出来,「要是在那里上吊」,最后变成了──「想试着在那里上吊看看」。
这种吓人的愿望,是什么时候在我心里生根了呢?
成为契机的那件事,我想忘也忘不了。
*
事情要从一年多前说起。
那是我自己提出的连载企划,第一次能够联合署名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