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毫不犹豫地按下接听键,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
时钟显示十一点。妈妈几乎从来不在这个时间打电话来的,而且她体谅我最近很忙,尽量都不打过来。我已经将刚才想上吊这件事抛到脑后,心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安起来。
「……小麻里?」
电话那端传来叫我名字的熟悉声音──我瞬间松了一口气,膝盖无力,几乎要跪在地上。像是现实打破了梦境一样,头脑冷静了下来。
因为,我、我……。刚刚,想做什么啊……。现在回想起来才感到害怕,心脏怦怦地跳个不停。双腿打颤。
我花了一点时间,让呼吸平稳下来,我把手机压在耳朵上──摸到了除厄护身符的袋子。
光滑的布料质感,不知怎地让人觉得很安心。
太好了。……太好了。
或许是这个守护了我也说不定。
「小麻里,怎么啦?」
我一直没说话,妈妈可能觉得有什么不对,讶异地叫我。我心想得搞清楚状况才行,于是用开朗的声音回答:
「喔……没事啊。妈妈才是,怎么突然打电话来?」
「啊啊,对不起呢。这么晚打给你。」
「没关系,正好我也很想念妈妈的声音呢……」
我照着平常打私人电话的习惯,一面说话一面走到办公室外面的走廊上。走廊上总是亮着日光灯,比只有窗外透进来的街灯和月光照明的办公室亮得多了。我望着天花板上的格线散发出的温暖光线,突然觉得十分平静。
即便如此,只不过是隔了一扇门,跟我们办公室杀风景的水泥差得太多了。与之前不一样的光景,像鱼刺一样勾动着我的心境。
想着出来透一透气,但我仍旧感到烦躁。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不知何时就走到了隔壁部门旁边的洗手间。这样想来这层楼应该没有别人了,不管是在自己的位置,还是在走廊上,都不用担心谁听到我的声音。
──然后──
「……小麻里,你还好吗?」
妈妈突然问我,我吓了一跳。
「哎……?怎、怎么啦,突然问我。」
「嗯……不知怎么了,就是有点担心。我不该打电话来的。你这么忙。」
不知怎么,有点担心。
结果妈妈的直觉非常准确。再过个几秒……我就再也听不到这个声音了。对不起这么晚打给你,妈妈在电话那端再度说道。
光听声音我就知道,妈妈现在是什么表情。
一定眉毛呈八字形,用手撑着面颊,眼角稍微有些细纹。我从小就看着妈妈的样子。比什么都温柔熟悉的笑脸。
那个瞬间,我胸中涌起浪涛般的冲动。
「呜……」
腹中升起灼热的感觉,空气从喉咙中溢出,我低声呻吟起来。
「……小麻里?!哪里痛吗?小麻里?!」
妈妈惊讶又担忧的声音。如此熟悉。如此温暖。
「那个……妈妈,我……」
我回过神来,已经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声音。
「工作实在太繁重了……现在这家公司好辛苦。看见办公室的天花板,就突然想去死。然后妈妈就打电话来了……」
接着我就把进入公司之后碰到的各种事情,以及铃木主任的所作所为。在这之前,妈妈也一定知道的──我找工作失败,一再换工作,所以一直都感到非常不安。
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全部都说出来了。
「……」
妈妈好像说不出话来,沉默了好一阵子。
这也难怪。想着给孩子打个电话,竟然听到女儿说自杀未遂。一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我也觉得自己真是个不孝的女儿。有了足够的空白时间让头脑冷静下来,我不禁为自己的轻率觉得丢脸。我焦急地想着,得道歉才行。得跟妈妈说其实没事的才行。让她担心了。快点,快点。
然而,现在不管说什么,能解释得过来吗?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张开的嘴又闭上了。只靠电话联结的虚无飘渺的空间中充满了沉默。
没有立足之地的我,只能抬头数着天花板上的花样。绵延的常春藤浮雕花样的灰白色格子,一定是因为不想损害这栋历史悠久建筑的形象所花费的功夫吧。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
「……小麻里很努力的。」
妈妈喃喃道。
「哎?」
「因为,你写的那篇红石斑煮鱼的报导,实在太棒了!我都吓了一跳呢。」
「那是……」
专栏刚开始的时候,我记得把刊登第一篇报导的杂志寄了过去。啊啊,妈妈都记得呢。我觉得心里非常温暖。然而妈妈接下来的话让我睁大了眼睛。
「还有,那个,讲杂炊的文章我也非常喜欢,高松的那篇!有甜味的白味噌汤里加上红豆麻糬,我第一次听说,真的好想吃吃看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