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隐藏在黑暗之中。电脑线前端设法结成一个圈,牢牢挂在钩子上,然后垂下来的绳圈紧紧勒住白色的喉咙,这些却都看得很清楚。
像蜡做的一样青白的皮肤,在电脑线下面变成紫红色。那种色彩渐层的感觉,跟其他凄惨丑恶的样子比起来,反而有点幻想般的美感。简直像是戴了时髦的项炼一样。
还有就是,脸部能看到的部分就只有跟指甲一样变成青紫色的嘴唇而已。舌头从微微张开的唇瓣中掉出来。还能勉强看到液状的细丝从那里垂落。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摇摇晃晃。摇摇,晃晃。
月光在背后,虽然没有风,双脚却在晃动。一只脚上还穿着低跟鞋。
摇摇,晃晃。
摇摇,晃晃。
我的尸体,摇摇,晃晃。
我说不出话来──只能茫然地盯着眼前不知是现实还是梦境的光景。
我眨了好几次眼睛,然后闭了一阵子眼睛。接着张开眼睛的时候,刚才分明在眼前的自己的尸体,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哑然望着尸体本来该在的地方良久──那个打进水泥梁柱的结实铁钉,我紧紧盯着不放。
然后,突然之间我胸中的大石像是落地了。
啊啊,什么啊。
我松了一口气,不由得笑了起来。一下子觉得可笑极了。我呼地深深吐出一口气,空气从齿缝间发出嘶嘶的气音。
就是啊。什么嘛。这样啊。
要能这样的话,就好了啊。
「麻里子。来,快点啊。」
那个温柔的声音轻轻地诱惑我。
我站起来。
本来应该要用印表机印很多充满怨恨的遗书,但是算了吧,这样就好。
因为已经没时间了。得快点才行。非得现在就做不可。在我的决心软弱之前。警卫可能会来巡逻,说不定也可能有人忘了东西回来拿。对了,要做就要趁早。快点快点。
虽然思路清晰,但不知从何而来的焦躁和不安让我慌忙起来。
按照刚才的范例,我伸手拔电脑线。用网路线和延长线的话,应该可以充当非常结实的绳索吧。
我连电源都没关,直接拔了两条线,电脑画面噗地一声变暗了。刺目的蓝光消失,只剩下窗户透进来的光线。让人安心的,带着温暖的光线。我微笑起来。
我随手拢起电线,一再调节长度,反覆折叠;我在网路上调查过套住脖子的绳圈的特殊结法,反覆练习过,终于可以顺利地结成了。
我拿着做好的「道具」,走向铃木主任的座位。我把那里的轻便凳子搬到桌子上,然后连鞋子都没脱,直接踏着桌上的文件踩到椅子上。白色的纸被踩出了脏灰的脚印。只不过是这样,就心情激动地感觉到小小的报复快感。
我踩上凳子,把电脑线绑成的小圈挂在钩子上。
再一下子就好了。
再一下子就能解脱了!
我兴奋得心脏怦怦跳。不由得面露微笑。
明天。到了明天,铃木那家伙会有多惊讶啊。
她会后悔吗?猛然看见料想不到的凄惨光景,会呕吐吗?
我惨不忍睹的丑陋尸体,会成为她永难忘怀的强烈记忆,让她痛苦一辈子吗?我希望能这样。不,一定会这样的。
我捧起大的绳圈,要把头伸进去的──那个瞬间。
哐当。
我没打算大幅度弯腰的,但手机却从上衣胸前口袋里滑落下来,掉在桌上发出撞击声。滚动的手机撞到堆积的文件,碰乱了一角。
这一连串的声音比我想像中要大──我抬眼望过去,看见贴在手机壳上面红色的部分。
那是我来东京的那天,妈妈替我求来的除厄护身符。
──「小麻里。」
我彷佛听到妈妈的声音。
嗡──、嗡──、嗡──。
「?!」
设置成静音模式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我吓得跳了起来。
「哇……」
手机萤幕一明一暗地闪烁。嗡──、嗡──地震动着,手机慢慢往前移动,从桌面掉到了地上。我哑口无言地望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仍旧不停震动的手机。
怎……怎么办!
我脑中一片空白。手心跟发际渗出的油汗,绝对不是因为闷热所致。
「等、等一下。」
我毫无意义地对着手机喊道,慌忙从凳子和办公桌上下来,捡起顽固地一直呼唤我的手机。
「……啊。」
我眯着眼睛看着像是能灼烧网膜的明亮画面,倒抽了一口气。
──上面是老家的电话号码。
「……喂,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