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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仓先生……你没事吧?」
板仓先生的脸色非常不好,我担心地问。
「……百、合。」
板仓先生的面部表情扭曲。
「……放过我吧!」
板仓先生突然大喊,在路中央下跪道歉。
「求你了,拜托,请放过我!我……不想去……。」
「唉……?」
对着呆住的我,板仓先生发青的脸上浮了一层油汗,拼命的拜托。
「……我不想死……。」
不想死。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有种至今笼罩在心上的阴霾,一口气放晴的感觉。
是的,是这样的。果然,是这样的。
不想死。这是理所当然的。无论是谁,都不想死啊。
拼命在空袭中逃过一劫的居民们也好,特攻队的队员们也好,都是一样的。因为,是人啊。应该不会有不顾本人意愿被夺走性命也无所谓的人。
我以膝触地,在板仓先生面前蹲下。板仓先生抓地的拳头,喀啦喀啦地微微颤抖。
「……无所谓,我并不是为了追捕你而来的。我并没有立场说放过你或是不放过你,只是因为板仓先生突然不见了,担心你才出来找的。」
听我这么低语,板仓先生呆呆地抬起头。
放空的眼睛,一点一点开始有了焦点。从板仓先生额角流下的汗水,啪搭一下落在地面上。
「……你、你要放过我吗?」
就像是撞见幽灵一样,板仓先生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说。
我说的话,应该不是这么惊人的事。只不过是我认为收到『三天后去死』这种不合理命令的人,希望『不想死』,是理所当然的而已。
即使如此,板仓先生却以为自己听错了我的话。
悲哀至极。
明明任何人都有照自己的意志活下去的权利。
明明任何人都有希望自己活着的权利。
可在这个时代,这么理所当然的权利却不被认可。
我站起来,拉起板仓先生的手。就在板仓先生摇摇晃晃坐起来的时候。
「───板仓!」
彰从另外一头跑过来。注意到这一点的瞬间,板仓先生的脸唰一下发白,透露出『被发现了』的绝望感。
站在弯腰驼背的板仓先生眼前的,是挺直背脊的彰。
我不由得偷瞄彰的脸色。彰的表情和眼神都非常平静,什么感情都捕捉不到。
尽管我觉得应该不至于。
但彰会不会就这样硬是把板仓先生强制带回去的不安感席卷而来。虽然我觉得他并不是这么无情的人,可是,军队一定不会允许有人逃走吧?一定会教导他们,若伙伴逃亡,带他们回来是军人的职责。
比别人更有责任感与使命感的彰,说不定会觉得把板仓先生带回去是自己的义务。
「彰……那个。」
我不由得开口出声。彰朝我瞥了一眼,静静的摇摇头。
是要我什么都不要说的意思?闭上嘴?我悔恨地咬住嘴唇。
而后彰微微收窄眼睛,好像露出浅浅的笑容。在我觉得「唉?」的时候,彰已经再度转回板仓先生的方向。
「板仓。」
「……佐、佐久间先生……。」
用干哑声音低语的板仓先生,突然扑抱住彰。彰唰一下伸出双手,撑住板仓摇摇晃晃的身体。
「佐久间先生,佐久间先生!拜托……请你放过我!」
板仓先生用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大喊。
「我、我……还不想死!我还有没做完的事!」
当听到板仓先生喊叫的瞬间,我忽然想起。
板仓先生,十七岁。放到现代来说,是高中二年级的学生,跟我只差了三岁。
只有十七岁,高二生,接到这种『为了国家为了国民而死』的绝对命令,应该不会『好,我知道了』的接受。有未完成的事情也是理所当然。
因为,他才活了十七年啊。人生一半的一半都还没活到。
───特攻什么的,果然没有道理。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在我受不了怒意上涌的时候,板仓先生继续说。
「佐久间先生,我……想回故乡。我有留在故乡的未婚妻。」
彰有点惊讶。板仓先生扑在彰的胸前,低着头开始说。
「……她是我的儿时玩伴,家人都死在空袭当中……她虽然捡回了一命,脚却受了严重的伤,医生说她一辈子都不能正常走路了。这样的身体也没办法结婚……但是,对我而言都无所谓,不管是什么样的身体,只要能跟她结婚就好,于是便向她求了婚。她喜极而泣……但就在这个时候,红纸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