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反正在图片传给他的时间点,诅咒就成立了。)
我看完他传来的回覆,将手机摆到桌上。
照片里的我做了俗称「丑时参拜」的简易版装扮。
原本的丑时参拜,是女子受嫉妒心驱使而将稻草人钉上神木的知名诅咒方式。
然而,基本上既然我身为正妻,就应该是被嫉妒而非嫉妒人的那一方,因此没必要躲躲藏藏地在深夜跑去神社。
所以这并非正宗的诅咒,只是牵制,以拳击来说则是刺拳。为此我才穿了简易版服装。
喀嚓。
连一句「我回来了」都没有,妈妈到家了。
因为有浓浓的名牌香水味,立刻就认得出来。
她平常都无法正常取得联络,只有星期日肯定会回来检查邮件,因此抓准这时候是最可靠的。
「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我单方面对默默朝冰箱一直线走去的妈妈说道。
她用懒散的目光朝我瞥来。
「我决定好将来的出路了,姑且跟你报告一声──」
直话直说。
我将身体朝向妈妈,表现出最低限度的礼仪。
不过,我并没有看她。
此刻我的脑海是被他告知「要去旅行取材」时的脸支配着。
(当时他的表情好迷人……)
还记得那就是让我喜欢上他的表情。
我回想与他的邂逅。
不,很遗憾,精确来说,我没办法回想起那一瞬间。
以往他不过是摆在我上学路途的背景。
跟遥华谈事情时,那间位于上学途中的家庭餐厅。
当时,社会局势尚未对外出有所顾忌,他就每天待在那里画漫画。
他本来就没有做吸引人的装扮,容貌也没有特别端正,说起来算外表朴素。
因此我费了一些时间才注意到他。
总算认出他这个人是在我不去上学以后的事。
那段时期我打算去学校,却又不敢去,过着每天上学都中途折返的生活。
当时天空下起阵雨,我为了暂时避雨就走进家庭餐厅。
我打算等雨停再去学校,可是,不久雨停了,即使天空出现了彩虹,我也还是走不出去,结果就在家庭餐厅待了一整天。
我一直随便玩手机,最后电量耗尽才总算起意回家而抬起沉重的腰,就在这个时候。
于是,我才发现,我真的是到这时候才发现,店里有比我更早进来坐着,而且看似决定待得比我更久的他存在。
即使如此,假如他只是个在家庭餐厅办公的男人,我应该就不会对他感兴趣了吧。
最吸引我注意的是他的表情。
待在家庭餐厅的客人表情种类很有限。单独来的客人大多面无表情像要隔绝四周,反观一家人或者跟朋友来消费就会满脸开心。
在情绪表现只有零或粉饰有加的人们围绕下,我却发现他盯着平板的脸并不属于任何一边。
待在家庭餐厅的他有绝大多数时间都是一脸泫然欲泣,要不然就是煎熬得彷佛快要发出呻吟的痛苦表情。
那并不像情侣吵架会短暂表露出的哭泣或生气的情绪。
他的苦恼比那更深切,而且沉静。
(讨厌的话,逃避不就好了吗?)
我把自己的不中用跟对方重叠在一起,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后来,我开始比他更早进家庭餐厅卡位,专挑靠内侧的座席。
那时候的我感觉还没有爱上他。
我反而觉得自己好像是出于一种坏心眼的动机,想确认每个人都跟自己一样软弱,只要遭遇困难都会逃避,才一直观察他。
但是,他坚决不逃避。
他总是准时在同一时刻出现,并且持续面对平板直到深夜。
擅自产生挫败感的我就像在赌气地一直等着看他落败的瞬间。
可是无论怎么等,我都没有等到那一刻。气恼的我不久后就难免开始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他拼成这样。于是,我假装去饮料吧装饮料,趁着经过他后面的时候偷看了平板。
我的目光立刻被夺走了。
仅靠一枝笔孕育出无穷世界的景象,简直像魔法一样。
可是,不晓得他有哪里不满意,好不容易才创造出的那个世界,点击一下就被删除掉了。
既残酷又虚幻,而且美丽。
我这才知道,那就是漫画家这一行──他要面对的宿命。
「生产之苦」。
转换成言语的话,应该用简单的这几个字就能了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