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结局 新冠带我走 〖第七章 太宰读井伏鳟二〗

鳟二

  我挖了一本不得了的书,差点没忍住叫出来。

  这是不能挖出来的东西!

  我战战兢兢地瞧了瞧目录,看样子这是井伏先生把他写关于我的随笔整合起来的东西,上面列着『太宰治之死』『太宰治与文治』『那时候的太宰君』等令我不安的标题。

  我认定,这本书是井伏先生的报复。

  他肯定仗着死人不会开口,添油加醋地写尽了我过去做过的坏事以及让他吃过的苦头。

  我在遗书上写「井伏先生是坏人」,井伏先生肯定不可能心平气和,一直窥伺着报复的机会。

  那个人就是那种人,表面上宰相肚里能撑船,本质上却奸诈狡猾,为了钱什么原稿都写,能拿死人给自己脸上贴金,内心扭曲。

  这做法太卑鄙了,人死之后写出标题像名牌一样书,一点一点慢慢指责我,这是前辈该干的事吗。

  您是前辈,既然有话想说,那正大光明当着面说不就好了!

  或许井伏先生是想要那么做,却办不到。因为,我一直都在躲着他。

  仗打完后,我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我不想见他。工作上的事、我讨厌的文坛上的事、一起编的《井伏鳟二选集》的事、小佐的事,其他还有好多理由,总之我就是不想见他。

  逃避的人,是我。

  我是后辈,我才是应该接受前辈的好意,正大光明把想讲的话讲清楚。

  我就应该来一场MC对战,就应该让彼此的心意毫无保留地相互碰撞。

  这个道理我其实很清楚。

  但我就是个即便清楚也做不到的生物,所以我才写小说,读小说。

  我买下《太宰治》,回到了酒店。

  我酒也没喝,正襟危坐,把他认认真真从头到尾看完。

  3

  我收到太宰君离家未归的消息后深感意外,大受打击。可是,关于他为什么死的真相我并不清楚。他为什么选择了那种形式,为什么选择那种地方,这些我也不知道。我思来想去,但都不过是猜测,被记者问到我也只会发愁。若是从前,有事让我操心的时候我就会直接找太宰君当面谈谈,但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

  我认为,当时太宰君对我有种对旧交的厌烦,结果我也尽量避开太宰君。底气不足的人在结交新欢或是为女人操劳的时候,大抵都有避开旧友的倾向。可是我当时并不知道太宰君正为女人所苦,只觉得他就是在极力躲着我,没有什么原因。

  ※

  战败后他搬到东京去了,但从结果来说,我就是为了实现残酷的结局才上京的。她就和女人一起投了上水。

  ※

  找到他遗体当天,我撑着伞站在千种的入口等待灵车过来。除了太宰的朋友与记者,还有大批的人站在那儿等。我旁边是筑摩书房的年轻编辑石井君,他被雨淋湿,面色铁青。这位编辑当时师从太宰。

  「你见到遗体了吗」我把伞撑到它头上,轻声问他。

  石井君说「见到了」然后他低沉忧郁地说「是我把太宰老师的遗体从河里扛上来的。太宰老师两手摊开着」

  ※

  战前,他曾有一小段还算健康的时光。有次在每月例会「阿佐谷会」当天,他等不到傍晚,从中午开始就在我家门口来来去去。他也不来邀请我,只是在焦躁心情的驱使下来回踱步。这个情况最后大变,「阿佐谷会」的干事通知他开会他也不再回应了。我猜测这其中一方面理由是,他由于担保我现在不愿评价某个对象而心生烦闷,这股烦闷又与对旧友门的烦闷起了内讧。

  ※

  今年夏天,我在电车上遇到了过去在文艺春秋任职的石井桃子小姐。桃子小姐展开颜真卿的拓本专心致志地盯着。过去她被公认财色兼备,但那次一看较从前憔悴了一些,似乎现在仍未婚嫁。很久之前,太宰有次我家偶然与桃子小姐同席,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太宰都倾慕着桃子小姐。

  ※

  「那时候的太宰对你十分倾心,实际也正是这样」

  桃子小姐很吃惊的样子,眼看着脸红起来,喃喃私语般说道

  「啊呀,我从没听说」

  「原来你不知道啊,那真是不好意思」

  「哪里,完全不会。——但要是换做我,就不会让太宰先生去死了」

  ※

  在最后,我摘录一段太宰治回复我信的开头。

  ○井伏先生说「请问最近是什么情况」

  ○太宰沉思默考,许久后抬起头,真诚回答「最近我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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