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指出来」
雪尾轻轻点头,代表承认。
「我犯了错。花三年时间慢慢地写,这种写法就是个错。但是,现在我有太宰老师,我什么都不用担心。太宰老师会帮我拿到芥川奖对不对?一定是这样对吗?」
「呃……嗯,这是当然」
「芥川奖杀掉了我,那么这次就轮到我杀它了。呵呵,这才是才华昙花一现的可怜之人的……善后之事」
我不会看错,雪尾的脸上撒旦浓度猛然攀升。
芥川奖。
果然它就是小说作家雪尾奈绪子心中恶魔的栖身之地。
雪尾对芥川奖是又爱又恨,有过类似遭遇的我不可能误判那份感情。不,在『又爱又恨』这个表述出现的那一刻,那个人就已经被『恨』统治了。雪尾用三年把对芥川奖的爱涂成了恨,而她现在全身上下已经被憎恨裹得硬邦邦。
前些天我听过一个广播广告,有个口齿不清的男人大喊「疼痛散去的汤,痛散汤!」
身体某个部位疼痛就去捂住那里,这会对其他部位造成负担,姿势变得古怪。小说也是这样。只要不把雪尾心中撒旦一鼓作气驱散掉,写出来的小说姿势就会歪歪扭扭。
只要解除这股酸痛,雪尾就能再次听到上天的声音。
「你错了」
我明确向她宣告,接着说
「我看你觉得跟文坛拼杀就能拿到芥川奖,但这大错特错。你拿芥川奖不是为了复仇」
「喔?我还以为老师也肯定在考虑复仇」
雪尾只有一边眼睛大大张开,俨然是撒旦的表情。
「我不是所有事情上都很机灵,我也曾和你一样把复仇心作为原动力,哪怕现在,怨恨的感情依旧让我头脑快要错乱。但是凭那种感情所写出来的小说,虽说或许能够得到部分人的好评……」
「但难以获奖」
「原来你都知道啊」
「其实在《第二作》得到芥川奖提名的时候,《新潮》的责编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她说那是部好小说,但讽刺作品把路走窄了」
「没错。文学奖其实就是盛大的展演,岂会让讽刺文坛和出版社的小说登上台面」
这个道理,我自己在转生之前都没有发觉到,所以不敢讲什么大道理。我当时懵懵懂懂,带着第一届芥川奖落选的忧郁情绪写出了批判文坛的小说《Das Gemeine》,这部小说甚至没有被提名。
「太宰老师,那我具体该写什么呢?」
「很简单,你要写不把人看扁的小说」
「恕我直言,我没有那么自我陶醉」
「不,反了。乃乃夏拥有而你所不足的就是自我陶醉(vanity)。你应该更加自我陶醉」
「此话怎讲?」
「在写《星空与栅栏》时,语言从天而降。我认为它就是那样一部小说,没错吧?」
「您说得对,灵感一闪而现,落至笔梢一气呵成」
「得到天启的亚伯拉罕就很自我陶醉吧」
「让我自我陶醉,实在是……」
「所以那样不行。人在敢于自我陶醉的时候就应该自我陶醉,人们常说自我陶醉是类似于迷失自我的现象,但实际上反过来看,那也是理解自我的形式。但是,你因为芥川奖落选,在自我陶醉之前便丧失了自信。《第二作》之所以写成别扭的讽刺小说也正是这个缘故」
我并不知道实际情况对不对,我自己都觉得这话讲得太扯,但我的语气非常坚定。现在需要做的不是正确的批评,而是把雪尾心里的撒旦赶出去。
可能因为这套理论太牵强,雪尾似乎并不接受。
「但是,我们昨天看的《摄影机不要停!》就是讽刺作品,可它却广受好评」
「这或许没错,但那部电影的优点在于没有说坏话。将讽刺的视线指向行业和自身,却一句坏话都没说,也没有瞧不起人。正因为这样才赢得所有人拍手叫好」
「意思是,不要瞧不起行业?」
「还有不要瞧不起自己」
「从太宰老师嘴里,呵呵呵呵,居然说出这种话」
「你还笑得出来!你就没有所谓的尊严吗!」
剩下的就是唬住她,硬推到底。
我对人类心理多少还是有些自信,要让人信服最终还是只靠嗓门大。说一大堆道理努力让对方理解让对方安心,这种方式反而不可取。
「哪怕小丑也有自尊!不自我陶醉的人不可能演得了小丑!」
牛头不对马嘴,但谁要管那些。
「是你告诉了我《摄影机不要停!》,是你的掌声告诉了我不绕弯的工作才是关键。是你让我醒悟了过来。让我醒悟的人居然只知道肤浅地把复仇、怨念、感情拿起来乱挥,害不害臊!再说了,虽然世间有着《忠臣藏》《哈姆雷特》等种种复仇传奇,可他们所有人都是输家!你不是想要芥川奖吗?那你就必须成为胜者!」
怎么都行,总之要拉高嗓门。
「不能误解自己的心!你要拿下芥川奖就不要想着什么报复文坛,你要想着博得世人的喝彩。正因为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