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似曾听到。
隐约中听到。
话语梗在喉咙里,却吐不出来。不,可能我已经在讲了吧,可我连是不是这样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感到丢脸。
病名:含羞恐惧症。
我就像个废物,愣怔怔杵着,一言发不出,只字写不来。不过还是有一次,心中的想法从嘴里蹦了出来,结果是多么难看。
「死吧!万岁!」
就这只言片语。
鱼儿不能投水自杀,多可怜啊。
小说原稿从战地送来,说让我介绍给杂志社。那份原稿用米粒大的字写,密密麻麻写满了西洋纸。我很认真地读了,一点都不觉得好。田中君,我对你的教育是不是错了?我希望你更加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也曾想相信乃乃夏。
乃乃夏?
我小时候曾和阿竹妈妈一起跑去寺院背后的墓地,那里就像树林一样插着很多卒塔婆,卒塔婆上挂着车轮一样的黑色铁环。阿竹告诉我,转动那个环之后环直接稳稳停住则代表转环的人会往生极乐,要停下来的时候环又反方向转起来的话就会下地狱。阿竹说完后转动铁环,铁环发出悦耳的声音后必定会稳稳停住,但我转就反转了。我不论转几次,它都发出晃晃的声音又反转。(※译注:卒塔婆是参照五轮塔的竖长木片,为供养故人而设立,正面背面都写有字)
车辆沿途各站停车,开往地狱。
我不做坏事,安安分分地回到家,妻子笑着迎接了我。
哥哥这样说过。
「我不认为小说没意思,就是有写太磨蹭了。真想讲的东西就一行字,却要用上百页做铺垫」
此外,哥哥厌恶自杀,觉得那是自以为是。但是,我把自杀当成类似于处世之道的策略,所以哥哥那番话让我很意外。
累了就躺下!
我想讲讲那时候的事情,可不知不觉间就摸不准话题了。总之,那时候别人根本不把我当回事,我说什么,别人也只会露出厌恶的目光,偷看我的脸色,不正经搭理我。人们带着自作聪明的轻蔑嘲笑,你一言我一语传着我的种种流言,但当时的我一无所知,就只在镇上漫无目的地游荡。
一年过去,两年过去,我再笨也渐渐知道了真相。我在人们嘴里彻底成了疯子,而且自娘胎落地就是疯子。知道这件事后,我不管再被人说什么都只是咪咪笑着。
我,变得善良了。
圣谛。
一天,释迦佛祖放弃了一切,功德圆满。
「我不是鸟,也不是野兽」
过去,小孩子们打着忧伤的节拍在原野上唱歌。在家躺着的我听到那歌声潸然落泪,便问妻子。那是什么,是什么歌?妻子笑着回答我,应该是蝙蝠的歌,是鸟兽大战时的歌声吧。
「是吗,好一首糟糕的歌啊」
「可不是吗」
妻子一无所知地笑着。
我写过这样一篇小说。原本打算结束生命的主人公在临死之际抽了支猛烟,结果因为那飘渺的喜悦又作罢了。我写过那样一篇小说。那时我若抽一支烟,就会去死吗。
我不是人。不,就连那个时代都早结束了,我转世重生了。然后,我活在现代。我究竟真的活着,亦或是其实死了?我彻底搞不懂了。我是一种怪异的动物,叫起来不是汪也不喵。
派不上一点用场的东西,说的就是我。
「点不量的灯泡」
「前天的天气」
「断了一边的木屐」
「上不了天的飞机」
「真相」
「忍耐」
「我」
似乎还有朋友私底下说咪咪笑的我「太宰傻了」。嗯,这倒没错,我是傻了,但是……但是后面就没了,什么都说不出来。
可唯独一件事请你相信。
「我,没背叛你」
2
「啊!」
早晨我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白窗帘,光秃秃的窗户,一幅画都没挂,是一间病房。
「总算醒了……」
我躺在床上,床的旁边是乃乃夏。
我想问「这是哪里?」可我发不出声音,这不是太长时间没发声的缘故,也不是感到不安的缘故,而是因为我无法理解乃乃夏为什么在我身边,因此产生了恐惧。
「大叔,你一直没醒,说是意识混浊。我说,你怎么又一下子跑去殉情了,后面都乱成一团了!」
听乃乃夏说,这里是三鹰的医院,我和女编辑都性命无忧。准确说,女编辑汛情途中又开始怕死,就是她把我从海里拖上来的。大型出版社员工搞殉情足以成为丑闻,不过女编辑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另外乃乃夏得知情况后也出面奔走,勉强大事化小了。
我再一次活了下来。
结果,我又重蹈覆辙了。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