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sp; 其实我对乃乃夏根本不感兴趣。
又来了,总是这样。
我表现得对人的了解好像比谁都强,描写女人心情感受还头头是道,但其实对别人没有任何兴趣。我明明害怕孤独,没人帮就一事无成,却对别人冷冷冰冰。
我一自立就想疏远井伏先生,不顾『斜阳人』的感受只借走笔记,只想找个人让我撒娇就把小佐留在身边……我的行为从来都这么自私,从来不考虑也不经营人际关系。我的道德,早就出了问题。
我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乃乃夏,从来只把她当成复仇的工具。这么久了我自己竟然没发现。愚蠢的,莫不是我。
转世重生却又重蹈覆辙。一想到这里,我便为自己的不争气快要落泪,与此同时也开始深刻反省。我下定决心再也不要犯下相同的错误,将决心转化为畅快的活力,焕发积极的热量。
瞧我之前都干了什么,造成这样的局面全都是我拙劣的小丑之道所招致的。换而言之,只要我自己做出改变,我就可以获得崭新的人生。
我转生的理由不是为了复仇。
是为了成长!
我心潮澎湃,盎然活力与纯洁光辉照耀着我,神圣的决心净化我的心灵。我甚至觉得,我要正确地活下去,为此我可以抛弃小丑之道。只要和乃乃夏一起,任何苦痛甘之如饴。我要在真正意义上蜕变。
我怀着崭新的决心抬起头来,于是看到了乃乃夏的身影。
乃乃夏笑着,笑得很傻。
就在此事,摆在乃乃夏身后的金屏风那边隐约传来似是锤子钉钉子的,叮叮咚咚的声音。一听到那个声音,刚刚获得决心在瞬息间消散,就像附身的邪魔离开了我,整个人感觉变空了,有种很荒唐,很扫兴的感觉。一听到那叮叮咚咚,我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连此前一路去测我的那股热情显然都飞快消退了。
乃乃夏还在说着什么,但我听不进去。芥川奖也好,直木奖也罢,都像是我不知道的花的名字,令我感到索然无味。
3
记者会结束后召开了盛大的庆功宴,之后接着是下半场,下下半场,无穷无尽,我就跟着无穷无尽地喝了下去。
叮叮咚咚的声音停下来了,但我对一切事消退了的物热还是没有复燃,便寻思赶紧回旅馆睡觉。可是,这场愚蠢的闹剧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照此情况怕是又要搞下下下半场。
庆功宴上,编辑们多次为我斟酒。在他们眼中,我川柳应该是这回的功臣吧,可实际上我于《副的初恋》没有半点参与,便就
再看乃乃夏,一夜之间鱼跃龙门的她欢天喜地,被一群跟班似的家伙又是饮料又是名片又是花束,各种各样礼物塞得满满。可是在我看来,这就是一场盛大的葬礼。看到大人们簇拥着她的景象,听到跟她之间的交谈,我都感觉不到任何意义,反而无聊得令我岩口无言。之前我和乃乃夏被醉醺醺的编辑拉着干了好几次干杯,但没多久似乎就发觉我们之间的微妙气氛,现在已经没任何人搭理我了。
我一个人独占四个座位的桌子,一边漫不经心看着乃乃夏一边痛饮。
「断头台,断头台,咻噜咻噜咻!」
念完,一杯下去。
「断头台,断头台,咻噜咻噜咻!」
念完,一杯下去。
「断头台,断头台,咻噜咻噜咻!」
念完,又一杯下去。
这是我写《斜阳》时采用的吆喝声,实际上用的是另外的吆喝,但现在这个断头台,断头台,咻噜咻噜咻的节奏出奇应景。我对着桌上摆的酒用力碰去,嚓砰一声,一饮而尽。
我上学那时候认为用力碰杯特别粗鲁,不是真豪杰就不会那么喝,何况拿碗或者杯子那样碰撞肯定要出大事。这种搞法经常用在新式戏剧的高潮场景,譬如跟风流浪子分别的年轻艺伎大喊「姐姐!让我喝!」端起大碗苦闷不已。做姐姐的艺伎出手阻止,抢走碗说「我明白你的心情,但你怎么能这样拿碗喝酒。要喝除非先杀了我」结果二人一起嚎啕大哭。
不知不觉间,酒杯也不再拿来用力去砰,只用默默地喝,默默地醉就好了。喝醉了,醉死就好了。说着「喝酒伤身啊」相拥大哭的闹剧,如今也只能一博看客失笑罢了。
我一个人继续喝。喝多了,所有一切真的就全都无所谓了。断头台,断头台,咻噜咻噜咻。断头台,断头台,咻噜咻噜咻。断头台,断头台,咻噜咻噜咻。断头台,断头台,咻噜咻噜咻。芥川奖,咻噜咻噜咻……。
这个时候,有客人进来了。是两名女性一起。
在现代,女性单独大半夜来喝酒的地方应该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吧。可再怎么新时代的女性,店门一开就看到这样吵吵难熬乌烟瘴气,选择换一家店也属理所当然。客人说了句「啊,我们还是告辞了」便要离去,但烂醉的一个编辑说「不用不用,一起来喝吧」便把人拦住,近乎强迫式地拉进了店。店里空的座位就只有我这里,两位女性变向我走来。
「请问,可以拼桌吗?」
一位女性问我。
「我无所谓……不过你们没必要在这种吵闹的店里喝酒吧。在鸡舍都比在这种店里喝酒有情调」
「我们无所谓喔」
我觉得她们这是奇怪,但既然这样也就不需要顾忌了,我便自顾自地一边大口喝酒一边说
「也罢,那就喝吧。反正也只能喝酒了」
「您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吗?」
「我现在明白堂吉诃德的心情了。知道吗,堂吉诃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