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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政治家就会紧密地结成党派。
这就是文坛。
所谓文坛,只有攻击弱者才能生存。
这只有着可悲习性衔尾蛇(Ouroboros),早晚把自己吃尽。
我若对前辈们尽到礼数,老实乖乖地过活,我现在也已经是拥有权威的老作家了吧。可是,权威?我才不稀罕!我把酒一口闷掉,只听到脑拆除血管爆开的声音。
回过神来,我高举着空了的酒杯,大声胡言乱语起来。
3
「先生们,以及女士们!我也是为文坛繁荣感到最为欣喜的人之一!我名叫窄门的守卫、困难的王、安逸的敌人、佛堂的旮旯、殓布的下面、鼻孔塞棉。哎呀,不好意思。为文坛的晴空添上不祥的故事,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今天半年一度把大家召集到寒酸酒店,为新人颁发芥川奖,我谨代全体各位,再度向主办方致以感谢,并衷心希望今后哪怕举国动荡,依旧能够如约贯彻发扬这趾高气扬的文化。
我过去曾有幸创作大概十分钟就能读完,读完十分钟就能忘得一干二净的,寡淡的短篇小说。那时年收入二百四十日元!最开始的时候六十日元!当时的生活是多么艰难辛酸。啊,不好意思,失言了,请当做没听见。我有幸占据一个座位,在那里管窥到残酷惨烈生活断面。面对这重大的问题,我感到责任重大。
于是这里就简单地讲个故事,题为小说家的友情!
三年前,我本来和一个叫做中村地平的男人一直保持着联系,相互讨论,结果约莫半年就断送了这段友谊。
当时他发布了两三篇作品,被我「地平先生、地平先生」地喊,非常幸福。我和地平拜井伏老师为师,和小山佑土并称井伏门下三羽鸟。但好景不长,我与地平交恶,在普希金的志怪爱好、都德的通俗性、某位女流作家的经历这些问题上全都意见相左,他骂我「吃饭吃五大碗,让人看不下去」我回敬「你附庸风雅冥顽不灵才让人看不下去」,最后互骂对方的书。地平是帝大生,又是暴发户家的孩子,和我是一路人,彼此岂有退让的道理。
有次地平弄到一件条纹非常华丽的春服,在房间里穿过一次给我看,随后立刻发觉失态,立刻又脱掉了,假作镇定。其实,他很像穿着那件和服出门,想得要死,而他没有那么做,有这背后的原因。因为,那么做对前辈们不敬。对此我说「艺术家随时随地都该坦坦荡荡,若像只老鼠只顾找寻退路,将来难成大器」。哎,我们那时候都还很幸福!
三年了,我被那些前辈们险些杀死,还被芥川奖险些杀死,吞那么多毒药结果没死成。为了一蹶不振的我,井伏鳟二氏,檀一雄氏,以及已经绝交的地平一起找到我上京的亲兄,请求他继续为我资助一年。
那天,地平在去找我亲兄的路上,先到了我家,聊了我就职的事。嗯,没错,我想过参加工作!我想过进报社!然后他要追上井伏先生他们去荻洼,我便送他到车站。我们两个走在一起,那时地平为我穿上了条纹非常好看的春服。我快哭出来,但我不想在他面前哭,没过多久两肩抖了起来,什么都看不见了。
后来,我的生活再次陷入困境,给两三个人添了麻烦。在那样一天晚上,没想到我和地平在一场小小的聚会上碰巧打了照面。当时我们彼此都不太好,放不开。我当时的身体一滴酒都不能沾,岂是一个愁字了得。而地平喝了酒,哭了一场。
地平进了我落选的都报社,《鼹鼠说死就死了》被提名芥川奖。
他第二年的《南方邮信》第二次被提名芥川奖。
此外好像还有一些作品,但最后全都落选了。
佐藤春夫说『本人了解中村君的才华,不认为作品充分发挥出了力量,因此无意推荐』;丹羽文雄说『可能是大病初愈,就是十分乏力身边杂记』。简直恶魔!
前辈有那么了不起吗?
我来告诉各位。
芥川奖就是恶魔的餐桌!
美其名曰对年轻作家的鼓励,实则是老作家们暴饮暴食。你们的胃不下垂吗?铁打了吗?什么玩意。
你们可知道,地平把华丽的春服藏起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吗?我承认地平的作品还不行。但是,你们有什么权利说那种话?人与人之间本没有那么严重的差别。为了只让自己看起来了不起就否定这个,否定那个,看谁都不顺眼,这是文豪干的事吗!恶心的老作家,不行的是你们!你们不行,不行的不行!有功夫让年轻作家给你们点头哈腰,不如卖出六百万部看看!
年轻作家一样不像话。
你们就没掀翻神坛的勇气吗?不和胃口的事情,直截了当拒绝掉不就行了。我并非无条件信奉新潮的东西,但让神坛继续摆在那里无异于自取灭亡。把它掀个底朝天啊,这么说都不明白吗?你们的信赖正在遭到背叛!痛苦不久就会找上你们!
别阿谀奉承了!搞个大的!你们早就憋不住了吧?
抢走他们名为评委的金牌之后,他们就什么都不是了。一群老耄不足为惧。可你们畏畏缩缩,表面低头「老师所言极是」背后嚼舌「摆老师架子也不嫌丢人」,阳奉阴违无耻至极。
还是说,你们怕了?
毕竟前辈们很残忍啊。
年轻的作家是在独自登山。前辈们在山上聚在一起,一边抽着烟一边俯瞰山下,当年轻小说家稍稍要登上来一点,前辈们便轻轻把脚边的石头踢下去。是可忍孰不可忍。随着一声惨叫,年轻作家摔了下去,山上的前辈们哈哈大笑。不,笑还算好的,只怕佯装不知接着搓麻将。
有个词叫做谋反。
可是,在外国完全找不到意思完全一致的词汇。只有在日本,所谓的军官才会嚷着「谋反啦、谋反啦」,笑话所谓的反贼「全是一帮乌合之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