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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那样,我被带去一家名叫『发迷累死』的店里。
女学生确实不像是打算把我交给警察,另外端上来的啤酒冰得非常透,总算是让我舒服了。
我扫了扫周围,看到顾客几乎点的都是西餐。女学生吃的也像是杂烩饭上加奶酪的,见所未见的餐品。我没有食欲。实不相瞒,其实我饭量很大,大得让我都觉得不好意思,可是我对吃饭这件事本身完全不感兴趣,吃饭对我来说无非是生存必须的行为。
我不懂所谓的饥饿。
我不是说我在吃穿不愁的家中长大,没有那种目中无人的意思,我是真的完全不知道饥饿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是个粗人,就算我再能吃,也不记得自己哪次吃饭是因为觉得饿,从来都是迫于无奈去填饱肚子。酒也是,我喝那么多酒,但没有哪次是想喝才喝的。请相信我。
这家叫做『发迷累死』的店应该是基督徒开的,墙上挂着基兰达约画的《最后的晚餐》的复制画。基兰达约画的耶稣和达芬奇画的不一样,不知该说是庸俗还是正直,脸像马一样。这个画家一定不懂正统的信仰。所谓宗教就是一种力量,相信奇迹,相信荒谬。合理主义者不可能信教。
马脸耶稣让我想起了总是瞧不起我的房东,志贺直哉。我听说,那个马脸贪吃西餐,爱喝威士忌,最后搞到吐。本领得意的老作家岂能明白威士忌的悲伤。日本酒是喜剧,威士忌是悲剧。连那般情愫都发现不了,连酒带肉囫囵下肚,那就是加诸于食欲之上的淫乱。是可忍孰不可忍。然而人人却都盛赞志贺直哉!什么贵族气质,什么风雅品味,那纯粹就是暴发户情结。真正的雅,是黝黑庄重的大岩石上一盏白菊!
「差不多该告诉我了吧。大叔,你是什么人?穿成那样还满嘴怪话,难道是艺人?」
女学生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现在不是兴致勃勃说志贺直哉坏话的时候。
「我确实是怀着喜剧演员的心情生活着」
「我就知道。电视上没见过你,你是UP主播?」
「不,都说了,我是,太宰……」
「那种话还是省省吧。不过话说回来,还真是一模一样」
「什么一模一样」
「像得都想让又吉瞧瞧了」
「那是你朋友」
「你不认识?不会吧。你好歹也是艺人,至少得知道同行长啥样吧」
驴唇不对马嘴。
这也难怪,毕竟我是从一九四八年『转生』到二零一七年的人,怎么可能谈得来、话又说回来,转生真是令人惊奇。在我身上发生的这些荒谬现象,真的能够完全相信吗?我不是基督徒,但我感到我的虔诚受到了考验。
「这个给你,之前预存在我这儿的」
女学生吃完饭后,一边用吸管喝着颜色我从没见过的饮料,一边把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在桌上。
里面装了几十张画着福泽谕吉脸的钞票,那应该是现代的纸币。钞票上还有一张信纸,上面写着『我不恨您 请振作起来 夏子』。这是封楚楚可怜的信,但我感到了甜甜的依恋。我在阿图岛上玉碎的年轻友人——三田循司君的信就很崇高。女人的信只能拿去当热牛奶的燃料。
「这……」
我感到困惑。
「收下吧,这是大叔你的东西。姐姐很好。她虽然还没出院,但能讲话,而且总是在担心大叔你」
「你……」
「乃乃夏,长峰乃乃夏,狗屎一样的名字对吧」
我一定用很惊奇的表情看了她。自称乃乃夏的女学生这样说道
「怎么,不行吗?我没骗你」
「不,我是隐隐约约料到你会用那种词了。你……乃乃夏小姐,那个……你不恨我吗?」
「我恨你?为什么啊」
乃乃夏简直就像听到了一个精彩绝伦的玩笑,笑喷出来,端正的笑脸都笑走了样。
我不知该作何反应,把所剩无几的啤酒喝了一口。
「殉情的事轮不到我管,那是你和姐姐做的决定。刚才我也说了,我没什么意见。你们是乐意去做的对吧」
「做什么」
「都说是殉情啦。既然你们是乐意才去做的,那就无所谓了」
「要是夏子小姐死了,你还会这么说嘛?」
「这我哪儿知道。姐姐还活着啦」
「原来是这样」
「我说,大叔你想象一下。一个三十好几的女人,跟才认识的男人去殉情,还没死成,不得不躺在医院的床上打吊瓶,结果还一个劲地担心跟她殉情的人。让你去同情那种人,你能同情得起来吗?」
「我,好想见夏子小姐」
「算了吧。她还在住院,而且警察和我爸妈正两眼放光地找你人呢。大叔,你应该拿着钱找地方躲躲。这里面有五十万。啊,不过我抽了几张」
「小偷!」
「啥?这叫跑腿费」
乃乃夏问心无愧地从自己钱包里掏出那几张『跑腿费』,秀给我看。
我迄今为止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