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我从一九四八年一下跳到了二零一七年。且不管这是什么原理,总之我再次获得了生的机会。然而,我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对于本想去死的我来说,这只有麻烦。
门敲响了,同时夏子进来了。
「这是缓解头痛的药」
夏子端着托盘过来,托盘里有药片和一杯水,让我想起安眠药(Calmotin)。
上高中的时候我一次吞了50粒,帝大的时候吞了150粒,但都没死成。
「啊,其实我没有头疼」
我拉上窗帘,在床上坐了下去。
「不过您看上去的确是累了,休息一下吧?」
「您看上去也很累了」
「我在IT企业就职,薪水很多休息很少。今天我是强行要求同意我早退。去年年轻女性工作太累而自杀的话题闹得沸沸扬扬,我觉得自己也不能置身事外啊」
女性工作太累而自杀?果然日本还在打仗,少女们依然身上沾满油污,没日没夜地干活?我常见到少女排成两列纵队,一边合唱工业战士的歌一边向工厂挺进。夏子说的『哀啼』企业可能也是那种工作。
看着疲惫的夏子,我说不出为什么突然想起了已故的织田君。
我和织田作之助相交不深,也就通读过他两部短篇。但是,我自负要比任何人都更能体会名噪一时的他内心所藏的悲伤。和织田君在银座最初认识的时候我便为他伤心不已,这是个多么可悲的男人啊。织田君创作创作,不停地创作,然后就没命了。那么拼命的织田君如今也没有留下什么书吧。织田君,你做得很棒。
「工作算什么,跟虫子干的事情没什么区别」
我忍不下去,说出这样的话来。
「虫子?是说,和蚂蚁、蟋蟀一样吗?」
「不过蟋蟀是贵族。它们不管成功失败,不管是赢是输,劲头上来卯足力气从早到晚挥洒汗水跳来跳去,就那么长大变老。我们降生于世间,就是为了做那种事吗?」
「我,不懂」
「拼命工作却什么都没留下,所以人才感到空虚。我对这个道理深有体会。为了工作毁掉了一切,可到头来却连工作都辜负了自己,谁受得了」
「请问……您从事的是什么工作」
「写作」
我如实回答,夏子立刻抬起了脸。
「写作?是指,写手吗?还记得吗我在便利店里读过的东西?叫做《VERY》的流行女性杂志」
「我也曾写过一些《妇人公论》」
「您真厉害」
「妇人志是男性不论如何都难以理解的东西。我本以为上面刊登的内容无非是饮食方式、毫无营养却装得头头是道的四不像论文,开始打仗了就全变成催人下崽的国策报导。然后我开始讨厌,那种东西完全没有自我」
「我不懂战争,女性任何时代都是那样。就算有千般主见,还是只能活在男性的眼色之下。与之抵抗的女人也一样,在任何时代从打扮上都会向男性靠拢,剪短发,穿西装」
「西西西、西装?」
「我工作的地方真的很厉害。不论上司下属,不管工作多忙,哪怕要照顾家庭和孩子,女孩子都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所以心想自己也得加把劲才行。我也会看杂志,但对『被夸派』『商务妈妈』之类都一窍不通,完全做不好」
「就这样不也挺好吗」
「父母也说我,懈怠下去会错过适婚年龄」
「看样子您正经受着坏人们的折磨啊」
「在我身边都是好人啊。同事和家人,都是好人」
「给人埋下负罪感的总是好人。看看那些坏人,他们逍遥是因为不听人说话。常言道坏人命长啊。您去看过秋天的沙滩浴场吗?」
「并没有……难道别有韵味?」
「怎么会呢。沙滩上是被浪拍来的残破阳伞,画着红日的提灯也被扔在那里,还有发簪、纸屑、碎唱片、空奶瓶。海面浑浊,一浪沉入一浪。既然要沉,那么大海不如河川,秋天不如初夏,一个人不如两个人」
说完,夏子一下子抹去了脸上的表情,在我身旁坐了下来。房间里,刺蓟的画朦朦胧胧地浮现着。我唯愿相信刺蓟枯萎之时要比如夏日烟火般盛放时更美。我和坐在身旁的夏子相互微笑。她看上去像一个疲惫困窘的女人,但这反而更加激发亲近的感觉。看来夏子也对为人的经营已经精疲力竭了。
我开口说
「索性一死了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