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sp;杉本敬之,就是冢田圭志,他们是同一个人。
「……我完全没发现。」
从团体生活的第一天开始,自己就一直很不合群。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愿,心想着就算被赶出去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过,没有人真的要求我离开。虽然知道有几个参加者讨厌自己,但是很少有人当面批评。
因为他们忍耐度太高,自己才开始怀疑。如果只是聚集一群滥好人也就罢了。但要是他们都知道自己的真实身分,那状况就不一样了。譬如说,父母把小时候的照片交给来家里探视的编辑,而冢田也看过照片的话……
不能完全否定他们事先讲好合谋欺骗自己的可能性。
在冢田断定美作里奥的性别是「男性」之前的几天时间,我都一直有所怀疑。
没错。我数度怀疑,冢田说不定早就知道了。但是,自己从未怀疑过他就是编辑本人。原本以为冢田只是表弟,而编辑杉本是个很容易说溜嘴的家伙。
在社群媒体上公布假消息的那天晚上和隔天,编辑们都有来家里拜访。虽然直到最后都没有开门,但是有透过窗户确认他们离开时的状况。
因为只有看到一名年轻男性,所以马上就知道,身高很高、雾棕色长发扎成一束的眼镜男是杉本敬之。打扮非常有特色的男人拿掉眼镜、改变发色和长度的话,真的认不出来。
「我们一个是作家一个是编辑,但都做了一样的事。」
「一样的事?」
「我有想到父亲可能把我的照片拿给编辑看了。所以在参加企划之前,把头发漂白脱色,也第一次用了隐形眼镜。」
「原来如此,老师平常也都是戴眼镜啊。」
「杉本先生之前来的时候,头发颜色不一样对吧?长度也不一样。」
「您说得没错。陪同其他作家访谈的时候,有一起被拍到的照片,现在搜寻也能找到。我想老师可能会发现,所以伪装了外表。真的很抱歉。我做的事情,践踏了老师的心。虽然是出于想鼓励您才这么做,但是我拟定策略欺骗老师,让您回心转意继续写续集。请打我一巴掌吧。如果没有这么做,我实在无颜面对老师。」
穿西装、打领带的杉本,看起来和在废校的时候判若两人。当时他一直保持柔和的微笑。然而,现在戴着眼镜的样子,害怕得就像被蛇盯着的青蛙。
「起来吧。」
「不,在老师原谅我之前……」
「我没有生气。说实话,虽然我很震惊,但是我做了比你更过分的事情,所以没有资格责备你。而且,我也不可能打你。如果你还打算跟我谈,就起来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说出发自内心的话,杉本终于一脸歉意地缓缓站起来。
「这是完结篇的原稿,你能读读看吗?」
「这是怎么回事?您其实已经写完了吗?」
「一周前回来之后写的。」
在那所废校里,不知道和他对峙过几次。
为了演出不是自己的某个人,一直露出卑鄙的笑容,说一些讽刺的话。
在废校里说的话虽然是真心话,但也是一种自我防卫的虚张声势。
因为真正的自己被否定才会受伤;演出的人格就算被讨厌,那也是别人;并非自己的本质被否定。我事先准备好这种有利的借口,旁若无人地演出佐藤友子。
虽然我总是说一些不合情理的话,但冢田却总是逆来顺受。他忍耐度高的原因,现在已经知道了。因为他是编辑,所以无法不管打算放弃作品的小说家。绝对不放弃自暴自弃的作者。
「好,我现在马上看。那个,我可以在这里读吗?」
「可以,麻烦您了。」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
他们虽然无条件地相信身为作者的自己,但我根本无法保证自己能够回应他们的期待。这是逃避一年之后,像是被附身一样写下的小说,说不定已经变成一个支离破碎的故事了。
好可怕。参加新人奖的时候、出道之后、发行续集的时候,每次都觉得很害怕。
让别人读小说的时候,总有一种赤裸裸站在凶器面前的感觉。
这种恐惧永远都不可能习惯。
「我可以在这里等到你看完吗?」
「当然可以。」
我想在这个房间里,等到他读完。
虽然是自己说的话,但是害怕得根本无法看杉本的表情。
我伸手抱着放在窗边的泰迪熊,在有空位的地方坐下。
那是上小学的时候,已经亡故的生母买给自己的礼物。布娃娃的温暖,可以唤醒对现在已经无法触及的母亲的记忆。
我会在作品中让【吉娜】带着泰迪熊,现在想来应该是一种必然。因为在冰冷的家中,泰迪熊是唯一的家人。而当初对泰迪熊说的故事,让自己成为了小说家。
团体生活能携带的物品有限,必须严格筛选,而纯恋却刻意带了泰迪熊。母亲送给自己的泰迪熊,疗愈了自己的少女时代,会不会也拯救了那孩子孤独的夜晚呢?虽然直到最后都没能问她,但如果对她来说,泰迪熊也是一种救赎的话就太好了。
我单手抱着布娃娃,听着翻页声和杉本的呼吸声,眼睛一直盯着夏末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