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此期望着。明明已经进入倒数计时,每天却鲜明地痛苦,挫折如岩浆般在无法自由行动的身体中累积,偶尔会忍不住迁怒到爸爸、妈妈还有那般要好的桔梗身上。明明炒热气氛让大家开心是我的特色啊,我根本没想到连顾虑他人也需要体力。
顾虑他人,对人温柔,原谅他人,我的身体痛苦到就连这些理所当然的事情也办不到。最近,身心科的医师开始来找我聊天。我知道当身体坏掉后,心灵也会跟着坏掉。「这是理所当然的,你可以说些惹人厌的话也没关系。」虽然医师这样说,但无论何时都千万小心不让旁人讨厌,借由大笑或惹人发笑来守住自己存在价值的我,歇斯底里对双亲大吼「别管我!」「别再来了!」冷酷地责难桔梗「桔梗你好烦。」听到我这样说的人肯定也大受打击,我说完后也对自己感到绝望。
步向死亡的最后高潮,无比不自由,无处可逃也无力可逃,郁闷的时光。
感觉横越窗前的雪花稍微变大了。
每个雪块的自我主张似乎变强了,或许会积雪吧。新闻节目肯定大谈特谈叹息都心脆弱交通网的话题,今晚就别听广播改听音乐吧。
看这个样子,今晚不管是爸爸还是妈妈,或是从我转入心脏重症监护病房后就住在东京家里的桔梗也不会来吧。宁静的独处夜晚。
这并不让我感到寂寞,只有安心。
没人在就可以不用说话,说话这项行为相当消耗体力,到了这个地步才发现如果不让心脏和肺脏全数运转就办不到。那么爱说话的「祭典小孩」茉莉沉默不语时,会被很多人误会为不开心。为了矫正这个印象,不是勉强自己说话,就是选择解释给不知道说话很累的人听的麻烦选项……最后做出了结果还是一个人最轻松的结论。
觉得一个人会很寂寞,这只是他人单方面的想像。
我选择独处的路。
我可以说这是最好的选择。如果和人在这里,或许能够拯救我什么吧,但我的某部分肯定会毁灭性地崩溃。从我的个性来看,崩溃的比例大概更高。
独处的夜晚就平淡地度过。
边看着落下的雪花,平淡度过每分每秒,朝终点前进。
「茉莉小姐,感觉怎样呢?」
突然出现在病房的是入住住院大楼的少女凛子。她已经满二十岁,或许也不能说是少女了吧,但就我来看,还是个留有稚嫩非常年轻的女孩子。我是几年前,在住院大楼认识这个短发加上浓郁粗眉给人活泼印象的少女,和礼子相同,是住院的朋友。
「我做了这个来给你,如何?喜欢吗?」
她从连帽T恤口袋中拿出来的,是她说最近热衷制作的针织娃娃。有点看不出是狗还是熊,但比一开始看起来不知道是老虎还是猫的狮子,现在已经进步很多了。
「因为你说你比较喜欢狗,所以我做了小狗来,豆柴。」
她把掌心大小的娃娃放在床边桌上,眼睛对上它乌溜溜的大眼,涌上了爱意。
「好可爱……」
「你愿意收下吗?」
「谢谢你,我会好好珍惜。」
说完后,凛子开心地笑了。接着仿佛表示不能久留立刻转身要离开。
「我再传讯息给你喔。」
「对不起,每次都很晚才回信。」
「没关系没关系,打讯息也需要体力啊。茉莉小姐,你不用对我太客气啦。」
凛子很清楚我的身体状况,因为她很热心学习,很详细调查自己的疾病。也就是说,我是她的范本。当时的礼子就是现在的我,当时的我就是现在的凛子。我们身患相同疾病。
「那么,改天见啰。」
「凛子,下周的导管检查要加油喔。」
「嗯,虽然很讨厌但我会加油!」
「桥场医生很厉害,麻醉后也不太痛,所以别担心。」
「听你这样说让我有勇气了。」
凛子笑弯了她深邃的双眼皮大眼后离开病房。
坐在床边桌上的小狗的天真容颜好可爱。
我也想做些什么。虽然这样想,但我已经好久没碰针线了。失去喜欢的东西虽然很遗憾,但我意外地冷静接纳了这件事。因为不知何时开始,开始感觉针线的沉重,也没有长时间动手的力量与专注的耐力,所以也没感受到无力再做这件事的悲痛感。
又有一个重要的事情深埋心中了,心里那个治安还不错的地点立着几个墓碑。曾经喜欢的事情,现在失去的事情,不是抛开而是静静埋在心中。接下来,肯定也会出现站起身、可以一个人上洗手间、听音乐度过、好奇新发售的零食等微不足道的日常生活的墓碑吧。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可以在全部失去前先立起真正的墓碑。
但愿失去全部,只能躺在床上的时间可以别到来。
家人肯定会觉得就算这样也没关系,希望我可以活下去吧。
肌肤还有温暖的温度,所以这孩子还活着。妈妈或许会边说边摸我的手吧。这个体温或许会温暖、抚慰母亲的心。但就「我」来看,这样的「我」已经等同死亡。
如果无法处理自己的排泄物和拥有最起码的意志,我不承认这能叫做活着。
神明拜托了,请在最刚好的时机杀了我。
虽然也曾想着要为了家人活下去,但我现在也没贯彻这份意志的力量了。因为痛苦已经超越了谁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