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体到处插满管线、连结机器,好不容易才有办法活下来的那时,现在光可以待在这里就是种幸福了吧。就算她们过着耀眼的日常生活,又能对此提出什么异议呢?
自己为什么只能这样欣羡别人呢?茉莉又陷入自我厌恶中喝了一口乌龙茶。冰冷的乌龙茶慢慢在身体里渗开。
「谢谢大家。」
努力扯开笑容。在被大家的温柔填满之时,也发现自己的污秽。
当时毫不畏惧找所有人聊天的自己已经不存在,既没有勇气也没有精神率先带头炒热气氛,心中又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污点。
「对了对了,说到卡拉OK,前阵子上司邀我去唱,真的糟透了。二重唱是什么啊的感觉?不觉得我可以告他性骚扰吗?」
「啊啊,有那种人,就硬是想要和我们互相理解的大叔,有够烦。」
「这种时候就来这里喝吧,我会准备烈一点的酒,还有也带你们男友来啊。」
「嗯嗯,会来会来,他绝对会很开心。我三不五时来捧场一下。」
「我要带公司的前辈来,我很想追他,美弥,拜托你准备些好吃的喔。」
「了解!」
茉莉又对这自己无法插话的对话,紧握自己空虚摆在腿上的双手。
传送只写上「今天晚上多谢招待,我过得很开心喔。」等文字的讯息给美弥后,接到她的来电。美弥问着『料理好吃吗?身体状况如何?』等和分别时相同的问题,茉莉也回以分别时相同的答案。
『然后啊,我也跟阿亮说了一下,改天三个人一起喝一杯好吗?』
「咦?嗯,可以啊……」
『阿亮说想要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所以想说说这件事。』
身体有一瞬间被喧嚣的期待包裹,这是自己仍是个女人的证据吗?与之同时,脑海中浮现礼子的丈夫站在病房走廊上哭泣的画面。
「但是……算了啦。」
『茉莉,不可以。我们不会强迫你们见面啦,总之一起喝个酒吧。』
『来喝啦来喝啦!茉莉,陪陪我们嘛~』
电话那头传来阿亮的声音,茉莉只好无奈答应。
住院那时,茉莉感觉自己大概再也不会喜欢上任何人了吧。有人会爱上十年后会死的女人吗?如果有人理解这点还爱上她,光想像自己要抛下对方离开就让茉莉颤栗。这也表示茉莉将会害怕死亡。
挂断电话后,心中的钟摆在未知的恋爱与明确的现实间摆荡。想着都还没恋爱就想这些也太蠢了,又在「不可以恋爱」与「想要谈恋爱」间摆荡。
茉莉现在不怕死。
虽然有让她乐在其中的事情,但心灵的富足总是不安定,她老是装作没看见地逃避核心。如果死是与这种状况诀别的必要手段,她也觉得没有关系。让家人难过当然痛心,会被说也说不尽的罪恶感苛责。即使如此,与社会脱节的感觉让她感到无比不自在。
绝对不谈恋爱。要是期待幸福,岂不表示现在的自己很不幸。
即使如此,钟摆还是不停摇摆。在不和谐音色的耳边,恋爱这个音色听起来特别清澈。
感觉生病前的自己看起来特别耀眼,回忆中的我似乎无所不能。
明明其实只是个胆小鬼。因为害怕被拿来和桔梗比较,就在演绎不同角色中选择受欢迎的人设。所以我就是个祭典小孩,和贤淑的桔梗完全相反的爱热闹。就算伤心也会笑,就算不甘心也会笑,就连只剩十年生命我也大笑以对。
我知道我无法与神明相抗衡。
欣羡别人跟个蠢蛋一样。
那么,果然还是只能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