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尾声

最后甚至还会开玩笑了。

  这么一来,终于能过上平静的老后生活了。

  夏洛塔在上一封信写道,有生之年会继续举办聚会────肯定从决定在面包工厂上班的那一刻起,夏洛塔就想好自己今后将何去何从了。她就是这么坚强。

  尽管谢拉菲玛认为自己远比嘉娜冷淡,午夜梦回时,还是有无数次突然听见迫击炮「打得中的声音」,从床上弹起,夺门而出。

  也曾经因为自己杀了人,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内心深处涌出杀死许多人的真实感受,令她想逃。

  每次伊丽娜都会笑着带她回家,陪她睡觉。

  明明打定主意,战后要由自己保护伊丽娜,结果还是受她的照顾,谢拉菲玛非常汗颜。

  伊丽娜只哭过一次,那是四年前,柳德米拉‧帕夫利琴科不到六十岁就去世的时候。

  苏联的英雄战后究竟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柳德米拉回学校读书,取得大学学位,然后又回到部队,参与战史的编纂,乍看之下过得很充实。还出版自传,一举成为畅销书。但是在另一方面,她的生活就跟其他大多数的退伍军人一样,深受酒精成瘾及受伤的后遗症所苦,终其一生都过得很孤独。

  「另一封呢?又是费奥多吗?」

  「寄件人是『史达林格勒』,却没有被邮局涂掉,所以应该不是。」

  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定居在列宁格勒的护士塔妮雅和战后顺利在史达林格勒……现已改名为伏尔加格勒与家人重逢的费奥多,但每年分散四地的人都会通几封信,互通音讯。

  有如这个都市的名称变化,苏联在战后对「史达林」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一九五三年,史达林去世,至少表面上全国都对「带领国家的钢铁男人」之死感到悲痛。

  然而随后继任第一书记(注14)的是前政治委员赫鲁雪夫,这个只在史达林格勒出现过一次的男人,三年后炮火猛烈地抨击史达林的高压统制与整肃异己的行为、开战时做的错误判断,称他为压迫国民的始作俑者。

  也就是说,赫鲁雪夫认为「史达林是个恐怖的男人,他的体制是恐怖政治」的呼吁,让大部分的国民都放下心中大石「已经可以说这种话了吗」,但同时也有许许多多的疑惑。

  推崇史达林的政治家们都在说谎吗?

  只有史达林是坏人吗?

  当时赫鲁雪夫不也是史达林的心腹吗?

  另一方面,退伍军人还有别的困惑。

  倘若史达林的体制是恐怖政治,那么为支持这个体制而战的自己又算什么?

  但不管怎样,史达林都是个罪大恶极的千古罪人,所以他的功勋应该全部被推翻,原本应该好好保存的遗体被埋葬、铜像被打碎、大部分的文件都遭到篡改。

  也因此史达林格勒势必要改名,如果换回古代的名字察里津,又会让人联想到「沙皇」(注15),对社会主义共和国而言,绝不是喜闻乐见的结果。

  既然位于伏尔加河畔,干脆取名为单调无聊又中立的「伏尔加格勒」,说是刻意还真的很刻意。

  费奥多的来信总是以温和的文字描写家人的成长状况,与自己处理未爆弹的工作日常,唯有在政府做出这个决定的一九六一年写下了他的愤慨与困惑。

  「史达林或许真的是一个恐怖的人没错,但我们可从没在哪个叫『伏尔加格勒』的城市作战过。」

  这句话大概是所有曾经在史达林格勒拼死作战的士兵心声。

  无奈所有要求取消改名的请愿书与联署运动都被驳回了。

  而赫鲁雪夫本人也在一九六四年失势,由俗不可耐、名叫布里兹涅夫的男人继任。

  人民逐渐领悟到一点,苏联或许已经不存在着所谓绝对的权威了。

  就连象征红军的朱可夫元帅,在分别受到史达林与赫鲁雪夫的重用后,仍躲不开遭到贬官的命运,直到四年前写下回忆录去世前,始终在瞬息万变的政坛中载浮载沉。

  「大概只有塔妮雅完全没变了。」

  「嗯,但这也不是塔妮雅写来的信。」

  塔妮雅就像她战前说的那样,成为护士。没想到居然合法地收养了她保护下来的约翰小弟,也就是谢拉菲玛击中的那名少年。扬言「我未婚,但是有个德国拖油瓶,如果这样还愿意娶我的话,我很乐意嫁」的她结了两次婚,也离了两次婚。这种人在苏联并不特别,总之对她来说,结婚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目前在大医院当护理长。儿子虽然不能以真名示人,但也努力工作,看到他的成长,透过通信的方式教他俄文的谢拉菲玛也为他们感到高兴。他的故乡柯尼斯堡更名为「加里宁格勒」,成了苏联的领土。原本住在那里的德国人都被遣送回德国,过着悲惨的流放生活。要不是塔妮雅聪明,保住了他,他的小命可能也有危险。

  一想到他之所以能长大成人,是因为自己当时没有赶尽杀绝,在松一口气的同时,也不得不去面对死在自己手下的无数生灵,不禁又害怕起来。

  艾雅和奥尔加呢────谢拉菲玛想起失去的伙伴。

  奥尔加的梦想究竟算不算实现了呢?战后,苏联对联邦内两个战况最激烈的国家────白俄罗斯与乌克兰十分礼遇,这两个国家在联合国也获得独自的席位,几乎被当成独立国家看待,在苏联中的地位可以说是绝无仅有了。克里米亚半岛拥有柳德米拉‧帕夫利琴科浴血作战的塞瓦斯托波尔要塞,因为归属权问题发生过许多冲突,但也在一九五四年由俄罗斯主动割让给乌克兰。

  俄罗斯、乌克兰的友情大概会永远持续下去吧。谢拉菲玛心想。

  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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