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的针快要指向最高处时,我敲了敲宅邸客房的门,便从房内传来熟悉的「请进」声音。
「打扰了。」
我打开房门,看见客人──布鲁诺•贝尔蒙多的身影。爷爷大人这次做为《圣还之仪》的招待来宾,寄宿在我的住家……《联邦政府》管理的一栋宅邸。
以前我们虽然身为家人住在一起,但现在却是主人与客人的关系。我虽然从中感受到某种难以言喻的感情,但还是轻轻为自己的心盖上了盖子。
「您回来得可真晚呢。」
正好把外套挂到衣架上的爷爷大人身上飘来淡淡的酒精味。品尝美酒是爷爷大人的众多兴趣之一。
「是啊,我跟朋友稍微小酌了几杯。是场愉快的聚会。」
爷爷大人如此简洁一句话就结束了说明。
没有告诉我究竟和谁见面,谈了些什么。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从以前开始,爷爷大人就不太会讲关于自己的事情。
这是由于他站在《情报屋》的立场吗?还是因为──
「爷爷大人,那是……」
我对不经意映入眼帘的东西感到在意。在爷爷大人身旁的桌子上,有一个喝到一半的水杯,以及看起来像装药的小袋子。
「哦哦,这是降血压的药。你不用在意。」
「爷爷大人?请问您真的可以喝酒吗?」
「……拜托你别告诉医生。」
爷爷大人一脸尴尬地举起手掌摆出要求别做的姿势。
总觉得我好像很久没有见到他这样俏皮的动作了。
「然后,你找我有事吗?」
爷爷大人对依然站在房门口的我如此询问。
「是关于明天典礼的事情?如果是,那我依然……」
「不,我明白。爷爷大人是不会中途抛弃使命的。」
即便自己的生命将遭遇危险,他依然会把守护世界安定放在优先考量。这就是《情报屋》布鲁诺•贝尔蒙多的人生态度,而我比谁都清楚这点。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爷爷大人说着,对我轻轻微笑。
「不,哪有什么麻烦。」
我们是家人呀──我准备接着这么说,才发现自己没有讲这句话的资格了。
两人间陷入沉默。其实我还有很多事情想问,却临时说不出口。爷爷大人见到我这样子,便要我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爷爷大人什么事情都知道。」
我接着讲出口的,是这样理所当然的事实。
「政治的事情,经济的事情,文化的事情,艺术的事情,有时候甚至连《巫女》看不到的未来也知道。」
然后恐怕连我和《联邦政府》都不知道事情也是。所以……
「其实您已经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了吧?」
我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接连询问。
「是这样对不对?既然是全知的《情报屋》,也会知道明日世界的走向。不只如此,爷爷大人就连活在世界上的我们这些人的事情也是……」
「诺艾尔。」
我听见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而抬起头,看到爷爷大人柔和微笑的表情。接着,他轻轻把食指竖在嘴前。
我变得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僵着身体不动。爷爷大人则是在稍远处的桌前坐下来,让幽暗的橘色灯光在他脸上映出影子。
「我旅行了百年。」
不久后,爷爷大人一边拿布擦起自己爱用的拐杖,一边娓娓道来。
「在郊区酒馆听闻的街坊谣言,我实际在世界尽头的沙漠与雪山亲身体验过。我发现了被水淹没的古代都市遗迹,却发现在某本畅销小说中早有描述过完全一模一样的都市。五十年前我在丛林深处发现的几种未知生物,如今也刊登在小学生阅读的图鉴上。」
知识是一种点──爷爷大人表示。
「点与点在百年之间连成线,化为了这个世界的常识。」
这就是布鲁诺•贝尔蒙多做为《情报屋》的人生哲学,也是做为《调律者》与世界的交流方式。在我被贝尔蒙多家收养的更久更久之前,爷爷大人就在这个地球上到处旅行,蓄积知识,并持续在适当的机会还原世界。
「我知道,知道一切──然而那终究只限定于这个世界容许我知道的范围而已。」
这是一段出乎我预料的否定。
爷爷大人什么都知道,知道一切。可是……
「人的知识,绝对无法超出世界所制定的领域。」
爷爷大人领悟了自己的知识有其界限。
「意思说即便是《情报屋》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吗?」
我如此询问时,爷爷大人不知遥望着远方何处。
窗外,夜幕,逝去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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