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话压在心底,没有宣泄出去,那些话就会一直停留在心中,还是偶尔释放出来比较好喔。」
千遥冷冷地想着「那只是你自己的想法」,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图书室。
说什么听得见书本的声音嘛,我才不想听这种怪人说的话。
千遥走在走廊上,一边感觉到自己连手脚都渐渐变得冰冷。
没错,我提出建议只会让华江不高兴,我早就知道了。女王陛下才不会诚恳地聆听家仆的意见。
──你又称呼我的姓氏了。我们是朋友,直接叫名字就好了啦。
华江说过千遥跟她是朋友,但千遥并不这么想。
我只是华江的家仆、跟随者,还是个异教徒……如果闭上嘴巴、藏起心思就能维持平安的生活,这样做才是最好的。
除此之外,她别无期望。
就算高声宣扬自己的主张,就算为了坚持己见而唇枪舌战,一旦失败就会遭到放逐。
千遥的心里如此不舒服,大概是因为华江让她想起了过去的自己。
还没遭到放逐时的千遥总是清楚表达自己的意见,在同伴之中一向担任领导者,她既强硬又有行动力,说话铿锵有力,就像要让跟随着她的所有人听见。
当时的我就像现在的华江一样自以为是。
我相信自己是对的,大家都会跟随我、都会支持我。我对此从来不曾有过半点怀疑。
千遥失败后,过去吹捧她的那些追随者马上就舍弃了她,冷眼看着她,站到批判她的那一边。
现在的华江和过去的千遥一模一样。
结说华江看起来有点危险,说得一点都没错,曾经犯过相同错误的千遥比谁都清楚华江的计画有多危险,她可以轻易想像出华江之后要面对的是多么屈辱和绝望的未来。
华江一定会失败,一定会遭到放逐。
二年级生现在虽然支持华江,但她们如果知道三年级生和一年级生联合起来、自己就没有胜算了,一定会立刻抛下华江,只顾着让自己留在英研社。
我也会这么做的。
只不过是追随的人从华江变成其他人罢了,就算要去巴结一年级的北条里沙也行。
简单得很,只要把心灵放空,什么都别去感受就行了。
就像她至今对待华江的态度一样。
榎木结隐晦地指出千遥犯了懒惰的罪。
刻意漠视该做的事,散漫无为地过日子,就得受到在山路上奔跑的惩罚。千遥也记得在《神曲》里看过罪人们互相催促着「快点、快点」跑得气喘吁吁的模样。
「快点、快点、快点」……
以前千遥也是喊着这种口号跑在最前头,不过那些事遥远得好像已经过去几百年了。
如今她只是在高喊「快点、快点」的华江身后那些追随者的后面慢慢走着。
慢慢走,慢慢走,彷佛随时准备脱队。
因为我是个异教徒。
如果我堕入地狱,或许会被打入谄媚权贵、巧言令色的马屁精们受处罚的地方。
那是一条装满屎尿、散发出恶臭的沟壕。或许我得和其他马屁精们一起泡在那条沟壕里。
『攀着岩壁试图爬出沟壕,也会因为太滑溜而爬不上去。屎尿的臭气熏得人睁不开眼,一张开嘴巴就会忍不住咳嗽,吐出的秽物沾在身上,让他们已经脏污不堪的赤裸身体变得更肮脏。』
这幅景象就算跟《神曲》插画集的其他章节相比,都显得格外恐怖。罪人们在发出恶臭的秽物中痛苦挣扎,拼命攀抓沟壕的岩壁试图爬上去,那鲜明的画面此时彷佛又清晰地浮现在千遥的脑海中。
一定是因为她认定自己迟早也会堕入那个地方。
又或许她会被打入异教徒聚集的墓地。
打开盖子的石棺里冒出火焰,呻吟声从里面传来。
无论是去哪一层,反正我一定会堕入地狱。
千遥对这件事已经没有任何感慨了。
再怎么挣扎也没有意义。
既然如此,干脆什么都别做。
就算华江像以前的我一样失败了、被放逐了,尝到了地狱的滋味,那也是她自作自受,跟我才没有关系。
──既然你们是朋友,最好还是去阻止她吧?
结的声音又在千遥的耳中响起,她却无情地甩开。
「……我才不是华江的朋友。」
──所以你不打算为朋友做任何事吗?
「……我又没有把她当成朋友。」
──我们是朋友,直接叫名字就好了啦。
「这么想的只有华江……我才不是这样。」
──片山同学,你在课堂上朗读课文读得非常好,如果你还没有社团的话,要不要加入英研社啊?
「我对英研社也没有半点兴趣。」
──你看,你又称呼我的姓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