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幸本笑门……该不会是因为我才死的吧?」
田母神痛苦地扭曲著脸,抱著头,声音沉痛得几乎吐血。
「让我死吧。我再也撑不下去了。」
◇◇◇
田母神港一认识幸本书店第三代店长,是在第二代店长兼定因病早逝、笑门刚当上店长的时候。
那时田母神也还没成为知名作家,而是在镇公所里做些令人烦躁的工作,诸如处理居民带来的无聊杂务(这是他自己的感觉)之类的。
他从小学业成绩就很好,国中和高中在走廊上张贴的成绩排名从来没掉出前五名之外。可是因为家境的缘故,他只能读可以从家里通勤的本地大学,这让他非常不服气。
我明明有能力进入东京的一流大学,受聘于知名企业,做些国际规模的工作。
结果却只能待在这种小地方的镇公所,成天听老人家说废话,动不动就对人鞠躬哈腰。
为了排解心中郁闷,他开始埋头写小说,拿去投稿。
只要得奖就能得到奖金。
那就可以去东京了。
如果书卖得好,我就能成为有钱的名人。我要让那些明明比我笨却能去东京读好学校的家伙刮目相看。
可是他在镇公所的工作之余,以四个月一本的效率用钢笔写出来的稿子,每次都只能通过初选和复选,到决选时就被刷下来了。
要怎么样才能通过决选呢?
既然我的实力足以通过初选和复选,唯一不足的就只有运气了。
要怎么样才能提升运气呢?
每次看到新人奖公布的结果,他就觉得苦闷。
在那段时间,他常去幸本书店订书,也开始会跟店长聊天。
那位戴著眼镜、长相温和的店长比田母神小一岁,个性十分随和。
他很懂得怎么说话才不会令人感到不悦,相处时都会顾及田母神的面子,所以田母神和这位比自己小的青年说话时自尊心都能得到满足。
店长的名字是笑门,他母亲很早就过世了,他从懂事以来一直泡在书店里看书,对各种类型的书本瞭若指掌,就连自认博览群书的田母神也自叹不如。
话虽如此,他却不会把扎实的知识当成贬低他人或抬高自己的工具,而是会谦虚地分享。
在网路还不如今日发达的时代,可以在东北地区的小镇找到一个能聊书的对象是非常难得的。
因此田母神即使不买书也会造访幸本书店,和笑门愉快地畅谈文学或创作。
二楼童书区的后方有一间办公室,两人经常在那里彻夜谈天。有时笑门的妻子弥生子也会送饭过来。
──比起去居酒屋喝得烂醉,你在这里和田母神先生讨论文学更让我放心。不过也要适可而止啊。
水泥墙环绕的小房间里有个书柜,里面放了各式各样的书,那些是笑门自己的书,他说那都是他特别喜欢的。墙边的蓝色箱子里放的是破损老旧但需要保留的重要书籍,上方挂了一幅奇妙的画。
蔚蓝海洋和灰色沙滩,还有弃置在岸边的巨大鸟骨。骨头苍白得近乎庄严,在海水和沙子之间显得格外突出。
那幅画感觉既孤寂又强而有力,非常吸引人。
──这是我父亲画的。
第二代店长兼定是个多才多艺的人,他洒脱又帅气,很受人喜爱,听说他更想当演员或画家,而不是书店店员。
──所以我很想早点继承书店,让父亲可以尽情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我小时候和父亲约定过,我来经营书店,父亲就能去当画家了,这样我还能在店里卖父亲的画册……
笑门带著温和微笑说出这话时,语气听起来十分苦涩,或许是因为他还没实现约定,兼定就早早过世了。
听到这幅画的标题是「灭亡」时,田母神感到一阵心惊。
是因为笑门的父亲没有成为期望中的自己,带著遗憾死去吗?田母神彷佛从他的身上看到了现在的自己,几乎喘不过气。
他没有让身边的人知道投稿的事。
他只对笑门透露了自己胸中翻腾的野心,笑门一听就露出温和的微笑说:
──你的小说是有灵魂的,非常精采,我想一定会得奖的。到时请你一定要来幸本书店办签名会喔。
这个回答让田母神十分满意。
──喔喔,好啊。我要让书店外面大排长龙。
田母神也发下豪语。
──真期待呢。
笑门眯起眼睛,彷佛迫不及待看到那一天的到来。
可是田母神的小说后来还是没有通过决选,他依然焦躁地过著每一天。
若是看到得奖者比自己更年轻,他就会更不甘心,瞪著杂志上公布的得奖者笔名时,他的眼睛简直要冒火了。
他喉咙乾渴,双手颤抖,不禁想要诅咒一切,心想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是这家伙?他明明比我小三岁!开什么玩笑!
没办法让我得奖的世界不如毁灭算了。他甚至会这样想。
即使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