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明日香带著苦笑回答。
就算他真的看过她出现在电视节目里,顶多也只是扮演清洁工,或是在重现片段里扮演瞒著丈夫借钱而沦落风尘的家庭主妇。
如果被人发现自己是只能演这种角色的演员,那就太丢脸了。
「是吗?您长得这么漂亮,我还以为您一定是演员呢。真对不起。」
少年亲切的说话方式和已经过世的笑门有点相似。笑门也戴眼镜,长相也很和气温柔。如果有人说这少年是笑门的儿子,她大概会相信吧。
明日香转身离开柜台时,听到眼镜少年在后方说:
「哇,我没有劈腿啦。刚刚只是因为『大家都骚动不已』。总之我没有劈腿啦。」
他小声地不知道在向谁解释。
或许是他的女友跑来店里玩,听到他刚才跟明日香的对话就吃起飞醋吧。
感觉挺可爱的。明日香的心情放松了一点。
对了……那个戴眼镜的少年没有本地口音呢……
他是从外地来的吗?
这个想法在明日香的脑海里并没有停留太久。
她看到文库区的书柜上摆著和她包包里的《海鸥》一模一样的书,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彷佛被某种透明的东西贯穿了。
她的心思回到了十七岁。
明日香和田母神度过一夜,拿著有他联络方式的名片在车站分离之后,就立刻跑回幸本书店找那本《海鸥》。
她很想知道妮娜是怎样的人,以及特里戈林是怎么让她毁灭的。
──你真像《海鸥》的妮娜。
──你怎么决定?我或许会让你毁灭喔。
她找到了和契诃夫其他作品一起摆在书柜上的《海鸥》,在柜台结帐后跑到喧闹的速食店坐在角落,心跳加速地翻开。
梦想成为演员、既年轻又天真的妮娜在知名作家特里戈林的眼中只不过是一时的玩伴,正好当成短篇故事的题材。
妮娜虽然跟特里戈林去了都市,但是爱情的烦恼和嫉妒令她身心俱疲,也渐渐失去了成为演员的信心。
『我不知道双手该怎么放,也不知道在舞台上该怎么站,又无法如常控制嗓音,自己都觉得自己演得烂透了,这种心情你是不会理解的。』
妮娜倾诉的对象并不是特里戈林,而是过去跟她很要好、昵称为科斯佳的青年。
他也是作家,而且他直到今日都还爱著妮娜,但妮娜爱的却是特里戈林。
十七岁的明日香碰也不碰逐渐变冷的咖啡,专注地屏息阅读,一边强烈地想著「我绝对不要变得像妮娜一样」。
我才不会像妮娜一样被田母神拋弃,而且我一定会成为演员。
三十六岁的明日香被十七岁时的高傲想法深深刺痛了心,把手伸向书柜。
如今的她已经可以理解这本薄薄的戏剧合集之中,那位充满梦想的乡下少女的悲伤、绝望、心愿、祈祷和忍耐。
她抽出来的书非常乾净,封面很光滑,内页也没有变黄或发皱,比她包包里的那本破旧《海鸥》乾净多了。她喉咙颤抖,眼睛湿润,几乎要哭出来。
后面放著一张桌子,有几位带著孩子的主妇正挤在一起写看板。
她们的年龄跟明日香差不多。
如果她没有在幸本书店遇见田母神……如果她在签名会后没有在书店后门等田母神……如果她后来没有喊住田母神……她是不是就不会去东京了呢?
她高中毕业之后会留在镇上,平凡地找工作,平凡地结婚生孩子,在温馨的家庭里过著幸福快乐的生活吗?
如果她没有遇见他,或许她就能得到这种幸福。
她或许还会把当演员的梦想当成茶余饭后的话题,拿来和其他主妇或家人说笑,那种生活或许更令她满足。
那些亲子们用各种颜色的签字笔和彩色铅笔写著看板,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开心。
都三十六岁了还满口说著演员梦,也没有固定职业、只能去酒店打工的她,在这个镇上完全是个异类。
这里虽是明日香的故乡,她却无法加入那群快乐的人们。
如果高中同学看见现在的她,一定会嘲笑她,说她以前老是自以为与众不同,完全不把她们放在眼里,结果到了三十六岁还只能在地下剧场演出,这算什么演员?有办法养活自己吗?
明日香看著闪闪发亮的崭新《海鸥》,几乎快被自己的凄惨和孤独撕裂。
好想回去。
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但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好想回东京。
因为在那里没人认识十七岁的我。
为什么还要回来这里呢?
我又不可能回到十七岁。
我的《海鸥》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不像这本新书这么光滑,也不乾净,内页早就翻得皱巴巴又泛黄了。
明日香拿著全新的《海鸥》,心中隐隐作痛,正悲伤地低著头时……
「明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