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朝向若迫。
「大文豪志贺直哉的《小学徒的神明》也写到有一个人明明为别人做了好事,却觉得很羞耻。若迫,你看过这本书吗?」
「没有……我只在课本里读过志贺直哉的《在城之崎》。」
若迫似乎挺有兴趣,所以我向他叙述了《小学徒的神明》的大纲。
贵族院议员A君某日碰巧遇见了小学徒。
他看到小学徒因为钱不够多,只能落寞地离开寿司摊,他很想请小学徒吃东西,却没有这么做。
B议员说如果他这么做,那位小学徒一定会很开心,但是A这么回答:
──小学徒会很开心,但我可是浑身冷汗。
──冷汗?是说你没这个勇气吗?
──我也不确定这是不是勇气,总之我根本没有勇气开口。
B也赞成地说「确实是这样呢」。
后来A碰巧来到小学徒工作的秤店,打算借着叫小学徒帮忙搬东西的名义请他去吃寿司。
A不敢在秤店里写出自己的姓名地址。
若是被小学徒知道名字,他就更没有勇气请客了,所以他只好写了假的姓名地址。然后他带小学徒去寿司摊,说自己要先走,叫小学徒慢慢吃,就逃命似地离开了。
「A离开之后去了B的家。志贺直哉在这里写道『A莫名地感到了寂寥』。」
「寂寥……」
若迫喃喃说道。
他的语气彷佛在说「喔喔,我可以理解……」。
『小学徒很开心,自己应该也要觉得开心才对。让别人开心又不是坏事。』
『可是,他却莫名地感到寂寥,心里很不舒服。』
『为什么呢?这是从何而来的呢?这种感觉很像私底下做了坏事的心虚。』
若迫静静地听着我说话。淡淡的月光照在他端正的侧脸上,看起来既苍白又孤单。
说不定我的脸在若迫的眼中看起来也很寂寞吧。
「做好事大概也需要勇气吧。譬如在电车上让位给老人家的时候,不是也会有些犹豫吗?让位之后还会觉得继续待在原地很尴尬,忍不住移动到其他车厢。」
「……喔喔。」
「或许就连相信自己很善良都是错的,都是在自欺欺人。」
我是书本的朋友。
我可以为书本做任何事。
或许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书本根本不期待我做什么。
或许我自顾自地说完想说的话就高兴了,其实我根本不想要沟通,对方真的回应了反而会让我感到羞耻,甚至是排斥。
「可是,如果我对那些事视若无睹、充耳不闻,一定会继续牵肠挂肚、坐立难安,因为我已经看到了,已经听见了。既然如此,我只能采取我认为最妥善的行动。我这么爱管闲事,大概也是为了自己着想吧。」
在我手上默默聆听的小学徒用孩子气的、稚嫩的可爱声音说:
『小学徒非常感谢A先生,能尽情吃一顿美味的寿司,他真的很开心。他把A先生当成了神明。对小学徒来说,A先生做了一件非常好的事。』
是啊。
我也是这么想的。
志贺直哉也写了,小学徒后来在悲伤痛苦的时候都会想起「那个客人」。
他光是回想起那件事就能得到慰借,也相信「那个客人」迟早有一天还会带着意想不到的恩惠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我想,小学徒每次想起A君,心里一定会感到温暖,脸上也会露出笑容。
就像我每次回想起书本们愉快地说「结,谢谢你」的时候,都会自然而然地微笑。
如果书本幸福快乐,我也会感到幸福。
『大家都很感谢结哥你们做的事,我也是。我本来已经放弃希望了,但我现在又开始觉得,或许我将来还能遇见我的神明。』
小学徒开心地说道,我听得不禁莞尔。
夜长姬喃喃说着:
『……还有九分二十一秒……结……你笑得太开心了。』
我发现若迫正在盯着我看,忍不住露出害羞的笑容,然后我把小学徒举到胸前,大声地说出结论:
「也就是说,不管A君的心情如何,他的行动都带给了小学徒幸福。所以我今后还是要继续多管闲事。」
没错,只要我还能听见书本的声音,我就是他们的朋友。
若迫依然专注地凝视着我。
我开玩笑地说,被他那么认真地盯着让我忍不住心跳加速呢。结果若迫露出了微笑。非常细微的微笑。
哇塞!若迫竟然笑了!
他真的笑了吧?这或许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笑。
咦?为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我说的话很奇怪吗?我本来还打算装帅的,失败了吗?
我还在慌张时,若迫用前所未见的温和语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