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们有段距离的干线道路上,无数车灯疾驶而去,在黑暗中划过一道道平滑的光线。这是个美丽的夜晚。
当我们从位于路边的摄末社,走向通往本殿的参道时,不约而同地喊了一声:
「瑚都!」
「瑚都同学!」
「你们迟迟不回来,我有点担心所以就来看看,幸好没错过。手机不能用真的好麻烦。」
似是为了掩饰害羞,瑚都笑得有些困窘,手里提着又大又薄的尼龙购物袋。
「那一大袋是什么?话说你是怎么过来的?」
「坐计程车来的。这么晚了,瑚都也坐计程车回去吧。那边就有可以搭计程车的地方。」
「我也是搭计程车来的,而且你也交代过我要搭计程车回去。」
「有吗?」
「明明是你还双眼发直坐在椅子上时说的啊,瑚都。」
两个瑚都交头接耳的画面着实非常诡异。
二十二岁的瑚都,已不再称这个世界的瑚都为绪都了。
我和二十二岁的瑚都送这个世界的瑚都去搭车,目送她上计程车。计程车绝尘而去后,我们心照不宣地回到刚才的摄末社。这次换成我与来自另一个世界、二十二岁的瑚都,一起坐在二十分钟前才待过的地方。瑚都从巨大的购物袋里掏出一条厚毛毯,自胸口以下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坐在树根上。
「炖饭很好吃喔,谢谢你。」
「你吃了啊。话说回来……你没事吧?」
视线移动到瑚都胸部以下异于常人的严密包裹。
「这个吗?要提着这么厚的毛毯走过来实在很丢脸,又很重,所以我也搭了计程车。」
「这样啊。」
见她如此严阵以待,我不得不想起对瑚都而言,当年久待此地而没能顺利参加考试,是她有生以来最大的疏忽。所以如今她一定要记取教训,绝不能又在这里感冒。
即便如此,我还是想再跟瑚都恳谈一次。但愿明知天寒、仍抱着毛毯来找我的瑚都也与我想法一致。
「城太郎同学,你肯定相当混乱吧。瑚都应该已经全告诉你了。抱歉,一直骗你瑚都是绪都。因为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也来自平行世界,而且要是初见面就向你吐露一切,你肯定会觉得我精神有问题、不当一回事吧。」
「别这么说,我懂你的顾虑。因为我也基于相同的理由没告诉你实话。」
「这样啊……我们家的情况是我妈无法接受绪都的死,也不愿为绪都办后事。但毕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所以最后还是办理了死亡证明,由几个近亲帮她举行了火葬。我妈当时连火葬场都没去,也没出席丧礼,就直接去英国疗养了。尽管这里发生过死亡车祸,左邻右舍甚至不知道死的是谁。」
冷不防地,我想起惠理曾提过,她在家长会上听说这一带的十字路口发生车祸,还针对内轮差一事向祭财爱耳提面命了一番。
「原来出事的是绪都同学啊……」
「是的。」
「我听说过这件事,真是辛苦你了。这个世界的瑚都同学有你陪在她身边,但四年前的你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真亏你能挺过来。」
这时,瑚都突然露出俏皮的表情。
「你看得出我二十二岁了吗?都不曾怀疑过吗?没有觉得这家伙才十八岁却长得老气横秋?」
「没有,顶多只觉得你好成熟,但完全没怀疑过你的年龄。」
「这样啊,听你这么说,我真是太高兴了。」
「我才是,没想到你居然还记得我。我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所以早就做好瑚都同学不记得我的心理准备。就算我有被生下来,也只是六年前与你正经说过一次话的男生,忘记我也是理所当然。毕竟连长相都变了……原来你还记得我啊,我真的很感动。」
「才不只是还记得呢……」
瑚都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什么?」
「再次再遇时,你什么也没说,我还以为你果然忘了我,害我大受打击。」
「因为我又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自然会认为你不认识我啊。而且你也没说你还记得我。」
「是没错啦,唉,事到如今也解释不清了。」
「对吧!」
在那之后,我与瑚都一时相对无言。我们彼此仿佛都在衡量该如何开口、要说些什么才好。因为要问对方的事,自己也必须坦诚相告才行。
「我妈是单亲妈妈,十七岁生下我。我得知自己大学落榜时,陷入了低潮,而就在情绪跌落谷底的时刻,发现原来当年我妈想拿掉我。」
「什么!但是你不是说你们母子感情很好吗?小六的时候。」
我确实曾在玉垣前说过这种话。瑚都居然还记得那么久以前的事。难道……连当时对话的内容也跟我的世界一样吗?我胸口顿时一热,不禁脱口而出: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生下我的母亲以及我身边的人,都过着比在我那个世界更好的人生,这个现实与念头塞满了我的脑袋。在我的世界里,你也因为考试前和我在这里聊到太晚,导致身体不适,无法参加中学考试。不过……既然你知道这个地方,就表示在你的世界也发生过相同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