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算拼了命也会买给我。像是全新的脚踏车或滑板车,这些各式各样的室外玩具及流行的玩意儿。

  小学四年级的生日时,惠理送我当时才刚上市、还没人拥有的掌上型游戏机。电视上每天都可以看到这款游戏机因为生产线供货不及,物以稀为贵的新闻。

  惠理满心期待能看到我灿烂的笑容,我却无法正视她闪闪发光的双眼。因为以我当时的年纪,已经知道为了买这款游戏机,母亲要多么辛苦地把钱生出来。

  当我发挥毕生的演技满足惠理的期待后,从那天起,我就变了。我开始在意起贫富差距、奖学金应付而未付、下流老人等人间疾苦的新闻,从逐渐了解字面上的意思到深入了解其含义。我开始认真思考我和惠理的未来。

  为了和惠理摆脱这种不安定的生活,年纪轻轻的我,只能为了将来能赚取稳定的高薪而努力。

  从那天起,我开始管理家里所有的伙食费及娱乐费,以及惠理为了讨我欢心而一时冲动的消费,不让她再买最新的游戏机给我。我向惠理宣布,在不靠奖学金的情况下,我要去读从家里就能通勤的国立大学。

  这点在祭财爱来我们家以后也没有改变。家计确实变得更辛苦,幸好祭财爱还有惠理在我小四前买给我的玩具可以玩。只是状况从两人挣脱泥沼升级成三人挣脱泥沼罢了。

  我对将来的指望,只有稳定与平凡这两大目标。我想找一份稳定的工作,组织平凡的家庭,好让自己的孩子能衣食无虞即可。难以想像这是小孩子会有的踏实希望。而这大概也是惠理未能实现的愿望。

  添槙家再加上高桥家的共通口号是稳定第一、平凡第二,没有中间值,梦想排最后。

  最后却换来这个结果。我掌心里的手机掉在榻榻米上。从小勤勤恳恳地一路走来、准备到现在,如今却连第一道关卡都突破不了。

  见鬼了。我该怎么告诉惠理才好?我只让惠理看过A判定note的模拟考成绩,为了不让她担心,还曾让她看过我远比及格底线高出超多的考古题册成绩。

  注7 日本学生在正式报考学校前,会先接受模拟测验,借此了解自己考上该校的可能性。成绩通常分成A、B、C、D、E五级,A判定是几乎一定能考上的意思。

  所以她应该做梦也想不到我会落榜。

  我低着头,脸埋在双手的掌心里,全身动弹不得。我从未想过重考的可能性,也没有钱补习。

  我用功地准备考试,而且为了谨慎起见甚至不敢冒险,依自己的实力选了一条最安全的路,锁定绝对能考上的国立大学,结果却落得如此下场。既然如此,就算选择重考,明年说不定也会发生相同的惨剧。

  为了供我上大学,惠理和祭财爱已经过了好几年缩衣节食的生活,我实在没脸见他们。

  阳光从座北朝南的窗户透进来、慢慢移动,改变了衣柜影子的形状。我怔怔地盯着看,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或许是基于多年来的习惯,就连在这个节骨眼上,我的视线仍只对挂钟的时针有反应。

  得去打工了。我休息了一年准备考试。考完后期测验那天,我就重新开始在超市的烘焙坊打工,也恢复送报的兼差。

  冷不防地,眼帘映入大拇指处破了个小洞的袜子。好不容易做好万全的准备,想说看完成绩就可以去打工,这下又得换袜子吗……

  我把双手撑在矮桌上,撑起身体。腰和腿都没力了。

  就连打开只有几步之遥的衣柜抽屉时,也丝毫没有真实感,活像被丢进一场大白天的恶梦中。

  便宜衣柜最下层的抽屉被喀啦喀啦地左右摇晃拉开,但也只能打开几公分。唉……上面的衣物又卡在最里面了。每次都要把五十公分的尺插进几公分的空隙,勾出卡住的衣服后才能打开抽屉。

  这么小的衣柜要塞进三人份的衣服,本来就太勉强了。

  突然,一股凶暴的情绪宛如瞬间沸腾、喷涌而出的热水般涌了上来。

  我站起来,气冲冲地踹了打不开的衣柜一脚,发出好大一声巨响。脚踝痛到让我怀疑那里该不会破了一个洞,而那阵冲击从阿基里斯腱一路蔓延到膝盖后侧。衣柜发出「叽叽嘎嘎」令人发毛的声音。

  「不会吧……」

  边边角角的接缝出现了相当大的空隙。毕竟是只花三千日圆买的衣柜,再这样开开关关下去迟早会分解。

  今天烘焙坊的打工要待到打烊……我边叹气边伸手轻轻扶住衣柜最上层的抽屉。

  我去打工不在家的时候,万一祭财爱硬是要拉出抽屉,弄坏衣柜时可能会受伤。为了让祭财爱和惠理方便洗澡,我一口气拉出所有四层的抽屉,留下纸条写说今天先这样,等我回来再修。

  衣柜变得莫名宽松,平常总是叽叽歪歪、挣扎半天的抽屉,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拉出来,真是太讽刺了。第一层、第二层是惠理的内衣和外衣。我拉出平常与我无缘的最上层抽屉,放在榻榻米上。

  把抽屉放在榻榻米上时,我不禁皱眉。一叠皱巴巴的纸从最里面的内衣缝隙露出一角。敢情这家伙就是害抽屉卡住的罪魁祸首。纸跟衣服不一样,没有弹性,一旦卡住就很难移开。

  我取出那叠纸,拿起来一看,是本边缘已经翘起的笔记本。它大概一直维持这种状态被塞在抽屉里。电影传单和照片从笔记本里掉出来,与尘埃一起在空气中翩然起舞,散落在榻榻米上,发出刺鼻的霉味。

  「这是什么……」

  我拾起一张照片,刹那间动弹不得。

  照片里,是间铺着木头地板、不知是舞蹈教室还是什么场地的练习室,两个年轻女孩站在两个中年男人之间,看起来像是高中生。其中一个怀里捧着花束、笑容满面的女孩正是惠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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