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楔子

参拜客的喧嚣。

  连时间感都变得好模糊。心灵仿佛摆脱所有的束缚,无与伦比地轻松。我衷心祈求,但愿唯有玉垣中的时间能永远停留。我甚至觉得,如果是在这有如结界的空间里,说不定真能实现这愿望。

  只可惜,这种事不可能真的发生。

  我看了看不晓得是抽什么奖抽中的手表,时间刚过晚上九点。

  我知道相较于男生,女生的父母肯定对此担心死了。

  「花辻,九点多了,该回家了。」

  我坐起上半身。

  「已经这么晚了?」

  瑚都也坐起来,从背包里拿出手机确认时间。

  「没骗你吧?我是男生,家里管得不严,所以就算晚点回家,家里也不会说什么,但你再不回去不行吧?」

  「唉——我很久没跟朋友聊天聊到忘记时间了,很开心呢。再多聊一会儿嘛。」

  「可是你爸妈会生气吧?而且万一在这个关键时候感冒就糟了。」

  「再一小时!」

  瑚都以搞笑的动作转向我,摆出恳求的表情,在嘴唇的前面竖起一根手指。飘逸的发丝在寒冬凛冽的风中轻柔飞扬,轻轻地缠绕着竖起的手指。

  不知名的情绪宛如涟漪,静静拍打着我的胸口,令我感到无比清醒。至今不曾感受过的情绪揪住我的心脏,隐隐作痛。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我很清楚。我也没有误会。瑚都清清楚楚地说她「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清楚归清楚,但是从瑚都嘴里说出来的「很开心呢」,对我仍有强大的杀伤力,令我无法不顾她的意愿说要回家。

  大考前的寒冬。一月的晚上九点过后。气温说不定已经接近零度。即便如此,我们仍再度躺回落叶与军大衣外套上,继续聊着天。我用大衣外套将瑚都严严实实地包成一只蓑衣虫。实在做梦也没想到,当初故意买大一号的外套竟会以这种方式派上用场。

  希望让瑚都了解原原本本的我——这个心愿如此强烈。

  将来想从事稳定的工作;和喜欢的女孩结婚、组织平凡的家庭;老婆可以做她想做的事,严格却又不失宠溺地好好教育自己的孩子……如果是瑚都,我可以一五一十地告诉她这种一点都不像小学生会有的梦想,没有梦想的梦想。

  还有,我没吃过寿喜烧;去毕业旅行的时候,会不假思索地把摆在桌上的蛋打在白饭上,搅成鸡蛋拌饭吃掉,害周围的朋友全都看得哑口无言;以为牛小排盖饭是在白饭上撒洋芋片note;超喜欢打电动,希望将来的工作能与制作游戏有关;和妈妈感情很好;想加入地方棒球队……

  注3 加乐比(Calbee)洋芋片的发音与日文的牛小排雷同。

  如果是瑚都,我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瑚都认真地听我说,眼神专注到反而是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当我的话题告一段落,这次换瑚都热切地说起自己的事。

  虽然以目前的成绩来说有很高的难度,但她想去读明律学院附设中学。她说那所学校有爬满了藤蔓的礼拜堂,有如古老童话书里的世界,令她十分向往。

  然后她也透露出意在言外的真心话,像是和绪都的感情有多好,每次有亲戚来家里玩,她们都会故意打扮得一模一样,害对方搞错,再假装生气。绪都是最懂她的人。但也因为绪都太优秀了,令她苦恼不已。

  我内心充满了笔墨难以形容的幸福感,甚至觉得原本已注定、铺好轨道的未来,顿时换上了妙不可言的明媚色彩。

  不知过了多久,在被绳子围起来、理论上谁也不会进来的小径上,传来有人踩在落叶上的脚步声。

  「好像有人来了。」

  「警卫吗?应该不会进神社查看,别出声就好了。」

  「嗯。」

  暗示彼此不要发出声音后,瑚都和我就像木偶一样僵硬,一动也不动。

  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瑚都的手机响了起来。

  「惨了!肯定是我爸妈。」

  瑚都翻找着放手机的背包,想要关掉手机铃声。

  「是谁?谁在那里?……喂!」

  「花辻!」

  我站起来,把抓住瑚都的手拉她起身,另一手则捞起铺在地上的军大衣外套和补习班书包。

  「快逃!」

  「嗯!」

  瑚都的动作也没有半点迟疑,手里拿着自己的背包。

  「喂!给我站住!」

  来者穿着神官的衣服,想必是神社的人。

  我们跌跌撞撞地绕到拜殿后面,这里几乎没有石柱,有的话也都倾倒了。我抓着瑚都的手,冲进茂密的草丛里。草丛里有一条兽径,要拨开草丛才能勉强前进,几乎不可能有人发现。低矮的草丛还不到肩膀的高度,而为了藏好行踪,我们只好半蹲着前进。即使用手护着脸和身体,硬实的叶子仍是毫不留情地打在我们身上。

  我紧紧地握着瑚都的手,在草木茂盛、连路都称不上的路上横冲直撞。

  「摆脱他了。」

  「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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