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叶学长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的书放回长椅上,以手指轻轻抚过封面,然后过意不去地看着我,喃喃说道:「……我昨天对你的态度很差,真不好意思。因为事出突然,我有点慌张。对不起。」
我不想听心叶学长道歉。
用那种不痛不痒的言语和态度道歉……我才不想听!
我的喉咙在颤抖,胸口越来越苦闷。
如果我读完这里所有的书,就能变成「文学少女」吗?就能代替离去的天野学姐陪在心叶学长身边吗?
我能让他不再露出如此哀悽的表情吗?不会再被他用温柔的微笑拒绝吗?
我的脑中、心中都是一团混乱,仿彿有只小动物在里面乱冲乱撞,但我还是笑着,死命地笑着。
或许我的笑容跟心叶学长一样不自然,但我还是努力笑着。
「心叶学长肯来我就很满足了。我昨天自己去街上探险,看到好可爱的土产店,也有书店耶。我在那里买了施笃姆的《茵梦湖》。」
心叶学长的表情有些僵硬,我开朗地继续说着。
「心叶学长知道吗?他是德国的作家。后记写说他的本职好像是律师或法官。
《茵梦湖》该怎么说呢……就像沾上醋酱油的三杯寒天细面。透明闪亮,又细又长,清淡爽口,却能让人回味无穷。
莱因哈德和伊丽莎白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他们彼此喜欢,却不能在一起,没有圆满的结局,是个悲伤的故事。
掺在里面的辣椒粉吃起来火辣辣,寒天细面滑过喉咙的触感冰冷又悲伤。
莱因哈德……」
「好了,日坂同学。」
心叶学长平静地打断我的话。
他以忍耐痛楚的表情说道:「就算你再怎么模仿,你也不是远子学姐。任何人都没办法变成远子学姐。」
心叶学长的口气温柔得有如在安抚幼儿似的,但又有些哀伤。
我忍不住叫道:「没有这种事!不做做看怎么会知道结果?我现在还是见习生,还没办法读懂那些歪七扭八的古文字,也没办法像天野学姐那样畅谈书本,但只要我努力,总有一天可以……」
「不可能的。」
心叶学长的眼中充满哀悽。
「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到远子学姐那样。」
「我做得到!不对,我会试着去做!」
「你做不到的,因为你不会吃书。」
我愣住了。
「吃……吃书?」
心叶学长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哀伤的眼神凝视着我。
「是啊,远子学姐会把书页撕下来吃,一脸幸福、津津有味地吃得唏哩呼噜,还会说吃起来很像冰凉的果子露,或是用花酿成的酒。」
这、这是在开玩笑吧?人类怎么可能吃纸?
「呃……她是羊吗?还是……妖怪?」
心叶学长听了便露出恍惚、寂寞得令人心惊的目光,微笑着说:
「不,她是『文学少女』。」
这一晚我睡不着。
我忘不了在书房看到心叶学长露出的悲伤表情,还有他那句「你不是远子学姐。任何人都没办法变成远子学姐」。我心痛欲裂,全身颤抖,心情郁闷难当。
心叶学长露出那么难过的眼神谈起远子学姐的模样,就像失去伊丽莎白的莱因哈德。承受着痛苦煎熬,独自回忆过去。
年老的莱因哈德看见眼前出现伊丽莎白的面容,但那只是幻影,他终究无法摘到漂在美丽湖面的白色睡莲。
即使那朵花一直和他那么亲近。
我也一样。
无论怎么努力伸手,睡莲还是渐渐摇曳远离。
双脚被水草绊住,没办法再往前进。
——不可能的,因为你不会吃书。
——不,她是「文学少女J。
我真的不行吗?
月光从窗口照进阴暗的房间,我趴在床上,咬紧牙关。
即使天野学姐不在这里,我也当不成心叶学长的「文学少女」吗?
心叶学长的心中真的只有天野学姐一人,为此甚至还用吃书那么夸张的理由来拒绝我?
好伤心、好痛苦,泪水流个不停。
我翻开放在枕边的那本《茵梦湖》,撕下书页,泪眼朦胧地含住泛黄的纸张,尝到尘埃的味道。
唾液渐渐浸软了纸张。
我咬下一半,慢慢咀嚼,干硬的触感渐渐软化、碎裂。
「呜呜……」
泪水潸潸滑下脸颊。
——远子学姐会把书页撕下来吃。
—一一脸幸福、津津有味地吃得晞哩呼噜,还会说吃起来很像冰凉的果子露,或是用花酿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