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
这是大和最直率的感想。
好似水与油未经乳化作用而混合在一起。
又像是头下脚上地走在空无一物的半空中。
过去及未来、时间和空间的境界皆不复存在。当大和站在两个世界的交界线上时,总是有所自觉。然而那仅是一瞬间的事情,他还是初次如此扎扎实实地感受到自己置身其中。
原以为自己习惯了,今天却让他大开眼界。
总之就是很恶心。大和试图揉揉胃部,却发现根本不确定自己的身体处在哪个世界里。两个世界极其自然地重叠起来了。舞会早已开始,正配合歌曲打着拍子。场中回荡着〈川崎〉的和缓曲调。「离开郡上八幡时,虽未落雨却湿了衣袂」……
也有很多白发人士在这里。除此之外,大和还开始看见了各式各样的东西。那既像是植物、细胞或薄霭,又像是固体或液体。总之琳琅满目的物体飘浮在此,不断出现又消失。
(受不了。)
大和忍耐着这份恶心的感觉而皱起脸庞,但就连他是否有皱起来都不确定。现在的大和是和另一头世界重叠的存在。不知何处传来「你可别被带走了」的声音,对了,得小心别被带走才行。原来如此,只要稍有闪神便会转瞬间融入另一个世界——
「青山?」
大和此时注意到了。
凛虎不在这里。明明刚刚才跟她握着手而已。
他环顾四周,看到了屋形花车、以花车为中心挤得水泄不通的舞者们、连绵不绝的摊贩,以及油炸面粉的焦香味等,属于原本世界的众多事物。
在这些东西的另一端,他发现了自己所要找的人。即使身在人群另一端有一百公尺之遥的远处,那道身影依旧醒目。原来她在那里啊。
虽未落雨却湿了衣袂。
喂——青山。
大和挥着手,同时分开人墙接近而去。恶——他再次吐出了舌头。这份感觉相当不踏实,好似在水里或无重力空间中移动一样,也搞不太清楚东西南北上下左右。尽管如此,他的双脚却确实地在前进。真是不可思议。
喂——青山。
大和更接近她了。就在只差数步便伸手可及时——
虽未落雨却湿了衣袂。
咚。
他和别人撞到了肩膀。
啊,不好意思——反射性地道歉后他才发现,方才撞到的是白发人士。性别及年龄皆不详的这个人对大和毫不在意,迳自通过后便直接融入景色中消失了。
(……我和他撞到了?)
至今从未发生过这种事。尽管自认脑中清楚这点,但这里果然还是很异常。无论什么都是。
「青山?」
接着大和才察觉到凛虎不在这里,他又跟丢了。他转了一圈四处张望,却未发现她的踪影。但她的样貌可是相隔一百公尺也能发现,只要找一下肯定马上就——
(找到了。)
大和随即发现了她。
在延续至街道尽头的舞者队列后方,她的背影出现在摊贩前的人龙另一头。
「喂,青山。」
大和向她攀谈。
她没听见吗?凛虎试图直接远去。
「喂!青山!」
大和耐不住性子大喊出声,而后心想「哎呀,糟糕」而掩上了嘴。发出这么大的声音会被四周的人注意到吧。虽说是祭典的日子,还是得谨言慎行——这么一想,大和才注意到一件事。
没有人在看他。
音量这么大,好歹也会转过头来瞄一眼才对吧。至少大和自己会这么做。但没有人在意他。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空气。简直像是周遭人们根本没有认知到他的存在。
(——啊……)
这下子他又跟丢了。没看到凛虎的人。
(哎呀,真是的。)
这是怎样啊——大和抓了抓头。是在跟我玩捉迷藏吗?又不是小朋友了。
大和再次推开了人群,不断推开他们前进。舞者分成了两列。他们以花车为中心,恰好像是脚踏车链条一般绕着圈圈。这就是所谓非日常的景致。这副景象正适合喜庆之日,其他地方绝对无法看见。人与人之间,仅在这天以舞蹈串起了特别的圆圈。
大和在里头开路前进。
舞者们往左右两旁分开而去。
摩西分红海时,铁定也是这种心情吧。只是大和所分开的并非盐水,而是人海。而且今天的大和还不光如此,他甚至得分开各种异形之物前进。这就是所谓的百鬼夜行。
(喔。)
发现她了。
这次她人在桥畔。凛虎摇摇晃晃的背影出现在人墙另一头。喂,青山——大和不屈不挠地继续喊话。接近之后,她的身影又倏地消失了,感觉仿佛在追逐着热霾或幻影一样。伴舞的曲子唱个没完,离开郡上八幡时,虽未落雨却湿了衣袂,一直一直持续着。大和试着拿出手机打给凛虎,结果理所当然地毫无反应。这正是「没有成果的努力即为无谓」的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