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
我拿着椅子跑过去。
「铃芽?」
「抱歉,你等一下!」
草太什么都没有问,留在原地以守护的眼神目送我离开。
* * *
天上的星星灿烂地闪烁着,彷佛因为某个人的失误,把光量调到十倍亮度,使得星空莫名其妙地闪亮刺眼。在满天的星星、白云和夕阳全都搅和在一起的天空底下,我朝着远处的小孩子剪影继续走。我不断踩在草地上,拼命忍住泪水。
我心想,原来如此。
我终于明白了。
我不想知道,但其实我一直都想知道。
我一直以为那是妈妈。我内心某个角落相信,有一天还能够再见到她。在此同时,我其实也一直都知道,我再也见不到她了。草原上的风很冷,吐出的气息是白色的。草太给我穿的长衬衫对我来说太大了,因此我用制服的红色缎带绑住腰部的位置。这样穿的话,看起来就像白色的连身裙。我的双脚穿的是从东京穿来的草太的黑色大靴子。马尾松开的头发是长达肩膀下方的直发。我的头发已经留到跟当年的妈妈一样的长度。
在我的视线前方,有一个蹲在杂草中的小小背影。我把椅子轻轻放在草地上,接近穿着沾满泥巴的羽绒衣的背影,用悄悄话的声音呼唤她。
「铃芽。」
走累、找累而陷入绝望的女孩缓缓地回头看我。这是四岁的我。我当时为了寻找母亲,偶然穿越后门,误入常世。惊讶地看着我的那双眼睛当中,摇曳着总算找到漫长恶梦的出口时的期待与不安。我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但我希望能够至少减轻一点她的悲伤,因此拼命地在嘴角挤出笑容。
「……妈妈?」
铃芽问我。我感到犹豫。我痛切地了解铃芽想要得到的答案。但是──
「不是。」
我摇头回答。铃芽眼中再度泛起泪水,但我也无可奈何。不过她没有哭。
「你知道铃芽的妈妈去哪里了吗?」
她很有规矩地把冻僵的小手握在肚子前方,尽可能端正姿势,以坚强的口吻说。
「妈妈找不到铃芽,一定也很担心,所以铃芽要早点到妈妈那里!」
「铃芽──」
「铃芽的妈妈在医院工作。她很会做菜跟做木工,每次都会做铃芽喜欢的东西──」
「铃芽,你听我说──」
「铃芽的家……!」
不行,铃芽眼中已经扑簌簌地掉下泪水。幼小的铃芽吸着鼻涕,拼命地继续说:
「家不见了……所以妈妈只是不知道铃芽在哪里──」
「别说了!」
我已经听不下去了。我跪在草地上,用双手紧紧抱住铃芽。
「我其实已经知道了……」
我对「我们」说。
「为什么?妈妈还在!妈妈在找铃芽!」
「铃芽!」
铃芽扭转身体,把我推开跑出去。她像是逃跑般远离我,边跑边朝着星空喊:
「妈妈,你在哪里?妈妈──!」
「啊!」
我不禁伸出手。铃芽往前摔了一大跤,不过她立刻从草地上抬起上半身。
「妈妈──!」
她以责难母亲、我、还有全世界的激烈情绪大哭。她像呕吐般痛苦、好似从整个身体绞出力气般不停地哭。在她激烈颤抖的身体后方,常世红色的夕阳即将沉没。像鲜血般浓郁而沉重的黄昏景象,彷佛呈现着她的绝望。这幅景象忽然变得扭曲模糊。我也在哭。
「妈妈……」
我一说出口,泪水就止不住了。在我眼前一直哭的铃芽的痛苦,其实就是我的痛苦。两者是完全相同的。她的绝望与寂寞、彷佛要窒息般的悲哀与燃烧的怒火,全部都维持原有的强度,至今仍留在我的心中。我也像要呕吐般哭出来。我们坐在草地上一直哭。
但是……
听到快要坏掉般的铃芽的哭声,我心想,这样不行。我必须停止哭泣。铃芽跟我是不一样的。我现在虽然依旧脆弱,但是至少在那之后又活了十二年。铃芽只有自己一个人,但我已经不是了。我如果不做些什么,铃芽就会真的独自一人留在这个世界,没有办法活下去。
我抬起头,眼角瞥到黄色的东西。我用手背压住并擦拭双眼的泪水,然后拿起那张儿童椅,跑到铃芽那里。
「铃芽──」
我来到哭泣的女孩旁边,把椅子放下并蹲下来。
「你看,铃芽!」
「咦……?」
铃芽的眼中仍流着泪水,但露出惊讶的表情。
「铃芽的椅子……咦?怎么会?」
她边说边诧异地抬头看我。
「……该怎么说呢?」
我挤出笑脸,寻找适当的说法。太阳已经没入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