芹泽在我背后喊,但我不理会他,穿过栅栏缝隙,冲上斜坡。
我站在山丘上回头,看到底下绿色的风景。民宅与电线杆彷佛屏住气息,零星地躲藏在树木之间。我全身微微冒汗,凝视这样的风景。
「没有出现……」我喃喃自语。这时从脚底传来地鸣。我立刻低头看地面,感觉到些微的摇晃,埋没在草中的小石子发出细微的「喀喀」声。我屏息注视,但摇晃逐渐平息。我抬起头,再度环顾周围的景象。
没有出现──我再度喃喃自语。
四周完全不见蚯蚓的身影,地鸣也已经消失了。
我心想,是草太在压制蚯蚓。他成为要石,封住蚯蚓。我想起在东京后门看到的那幅景象,想起黑色山丘与插在那里的椅子,内心就充满悲伤。那是绝对孤独的光景。
这时我忽然听见杂草摇晃的声音。
「……大臣。」
大臣似乎是跟着我来的,端坐在稍远的地方。他把浮现骨骼轮廓的背部朝向我,静静地俯视街景。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发出尖锐的声音。小猫仍背对着我。
「你为什么不说话?喂!」
没有反应。我把挂在制服衬衫里的关门师钥匙连同胸前的缎带一起握紧。
「即使不是关门师──」我已经不期待回答,小声地自言自语。
「任何人都能成为要石吗?」
「喂~」
我听到悠闲的声音抬起头,看到芹泽把双手插在口袋里爬上斜坡。
「铃芽,你怎么了?不要紧吗?」
他边走边抬头看我的脸,以没有太担心的口吻这样问。
我回答:「抱歉,没什么。我们得赶路才行──」
我说完开始走下斜坡,但芹泽却和我擦肩而过,继续爬上山丘。我不禁停下脚步,看着他的背影。芹泽站上山丘顶端,举起双臂,在头上交叉,深深吸了一口气。
「呼~身体好僵硬!应该已经来到一半了吧。」
他边说边取出口袋里的香菸盒,叼着其中一根,用打火机点火。他以冒着汗水的脸俯视街景,舒服地吸菸。
我放弃催促,和芹泽眺望同样的景象。我这才想到,在我睡了这么久的期间,芹泽一直在开车。我连这种事都没有发觉,实在是太欠缺从容的态度了。即使现在,我仍旧感到焦急。不过──
「风好舒服。这里比东京稍微凉一点吧?」
芹泽说。底下是一片绿色的田园景色。风吹拂着草地,使周遭充满了类似波浪声的声响。有几面屋顶反射中午的太阳耀眼的光线。一台卡车缓缓驶过,彷佛在风景当中画界线。在那后方,可以看到细细的蓝色海平线。杜鹃在某处叫着。芹泽似乎感到刺眼,眯起眼睛说:
「这一带原来这么漂亮。」
「什么?」
我凝视着这幅景象,忍不住喃喃地说。
「这里──漂亮?」
日记本中的白纸被黑色蜡笔涂满──眼前的风景让我联想到的,是这样的记忆。也因此,我纯粹地感到惊讶。漂亮?
「嗯?」
芹泽看着我。不行,我还是没办法保持从容的态度。
「对不起。」
我说完,开始走下斜坡。我在口中喃喃自语:我得赶快过去才行。大臣也默默无言地跟在我身后。背后传来芹泽一副无奈地开始走的脚步声。「喂,小猫。喂~」他在对大臣说话。
「这一家人感觉都抱着很深刻的问题。」
……我听得见。
我回头瞪他,看到他后方的积雨云闪了一下。不久之后,就听到低沉的雷声。我抬头看天空,成群乌云彷佛要逃离不祥的某样东西,以飞快的速度随风流动。
* * *
『你在找的东西是什么~是很难找到的东西吗~(注13)』
芹泽的手机播放的音乐,都是日本老歌。
这些歌大部分都是我没听过的,不过现在播放的这首歌曲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芹泽似乎不介意板着脸继续沉默的我和环阿姨,照例愉快地哼唱着歌词。「在皮包里和抽屉里都找过了,但是都找不到──」
「啊,下雨了。」
前座的环阿姨忽然喃喃地说。
「真的假的!」
芹泽的声音中难得显露出感情。在敞篷车内抬头看,天空已经被灰色的云层覆盖,柏油路上的黑色斑点转眼间就增加。大颗的水滴也落在我的脸颊上。
「这下糟了……」芹泽以异乎寻常的悲哀口吻说。
「什么糟了?这台车应该有车顶吧?快点关上。」
「呃,这个嘛……我试试看。」
芹泽说完,按下排档杆旁边的按钮,我背后突然响起马达声。我回头看到后车厢打开,从那里出现折叠的车顶。我不禁用视线追随它移动。车顶像变形金刚般上下分离,下方的部分来到我的头上就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