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离家很远,但奇怪的是熟悉的建筑都消失了,不知道自己走在哪里。空旷的街上没有任何人。地面很潮湿,每走一步,冰冷的泥土就会让鞋子更沉重。悲伤、寂寞与不安已经成为我内心的一部分,每当我向前走,累积许多的这些情感就会像液体一样,在我小小的体内晃动。好冷。空中飘着雪,天空和地面都是阴沉的灰色。淡黄色的满月挂在空中,彷佛在这片灰色当中切开一小块。满月的下方,可以看到电波塔的剪影。那是这一带最高的建筑,也是我唯一熟悉的建筑。
「妈妈,你在哪里?」
我边喊边走,不久之后看到一扇门。在被雪覆盖的瓦砾中,只有那扇门直直矗立着。这扇门被掺杂雨水的雪打湿,贴了皮的门板上映着朦胧的月光。
我彷佛被吸过去般,把手伸向门把。我抓住门把。金属制的门把冰到好像要黏在肌肤上。我转动门把推开门。门发出「嘎」的声音打开。看到门内的风景,小孩子的我感到惊讶──在此同时,我也觉得那是我理所当然知道的场所。虽然是第一次看到的地方,我却感到怀念。我觉得自己明明被排拒,却又受到呼唤;虽然悲伤,却又感到兴奋。
我踏入门内──踏入耀眼星空之下的草原。
* * *
喀哒。某样东西倒下的声音吵醒我。
「……草太?」
椅子倒在地上,三支脚朝上。
「好夸张的睡相……」
这算是睡相吧?我抬起自己的上半身。在栏杆外面,染成橘色的海面闪闪发光。成群的黑尾鸥像集体上学的小学生一样,吵闹地飞舞在空中。葡萄色的清澄天空和透明洁净的太阳──是日出。我们在外廊的角落睡着了。
「草太。」
我把手放在椅子上推了推。没有回应,不过还是能够感觉到温暖的体温。看来他还在睡觉。我感到有些安心,站了起来。我从栏杆探出身体,注视船前进的方向。此刻渡轮周围出现大大小小的岛屿,我也看到好几艘船。这里是宇和海,在热闹的丰后水道(注4)上。宛若银箔纸般闪耀的大海远方,可以看到矗立着好几根起重机吊架的港口。海水的气味中,掺杂着重油、植物、鱼类和人类生活的气味。这时汽笛突然以压迫身体的音量,发出「叭~」的声音。我突然觉得周遭的一切好像都欣喜地在说:「要开始了。」我不知道什么东西要开始──是旅行、人生、或者单纯只是新的一天──但总之,声音、气味、光线、体温好像都在兴奋地耳语:要开始了。
「……好期待。」
我眺望着被朝阳描绘出轮廓的风景,情不自禁地说。
注1:宫崎腔是九州宫崎县的方言。书中环阿姨讲话带有宫崎腔,但铃芽则没有。
注2:一斗罐是容量一斗(约十八公升)的方形金属罐。
注3:铃芽这个名字与日文「麻雀」同音。
注4:丰后水道是日本九州大分县与四国爱媛县之间的水道,宇和海为丰后水道中接近爱媛县的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