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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幼稚园时,有一次朋友邀请贵子去参加生日派对时,对她说:「小贵不用带礼物没关系,你家现在很辛苦吧?」那女孩应该是听到了自己母亲挖苦贵子家的话,才会这么说吧。
虽然朋友是单纯为贵子着想,但这句没有恶意的话,贵子听来却格外难受,所以她就抬起下巴,不客气地说了一句:
「我才不去生日派对呢。我不想去,很幼稚,像笨蛋一样。」
于是对方哭了,贵子自己也很想哭。
上小学后,班上的女生流行起青少年风格的名牌零钱包时,她也做过类似的事。
「怎么会想要那种东西?难看死了,真是头脑空空,只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贵子每次都说得很毒,但其实只是因为她很羡慕。后来她有好一阵子都被女同学排挤,无视她的存在,过得很痛苦。
虽然她看似不在乎自己跟别人不同,甚至认为这是种荣耀,不过当她忘记带伞又碰到下雨,父亲到校门口接她时,她还是假装不认识父亲。看到穿和服、拿着油纸伞,跟别人家的父亲不一样的父亲,她就觉得讨厌。
抱歉,让你丢脸了。
回到家后,父亲不知为何突然喃喃这么说,她装作没听到。为了掩饰愧疚,她刻意在父亲工作时去帮忙。其实她才是最丢脸的。为了自己的面子伤害父亲,却无法坦白承认,也从没为此道歉过──这些往事像跑马灯一样在脑内播放着。贵子本来以为一定要看完人生跑马灯才会死,但显然跟事实有所出入。原来人生跑马灯的剪辑播放是采自助式的吗?
可是──没错,可是贵子还是觉得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在往事精华篇中登场的所有回忆里,独缺少了某一段。是丧失了部分的记忆吗?是被空白填补了吗?贵子不清楚,只觉得自己必须想起某件事才行──
「唉。」
突然有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了贵子一跳。
「你不喜欢以处女之身死掉吗?」
贵子战战兢兢地回头,发现眼前有个穿和服的男子,靠得意外地近。男子戴着眼镜,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看起来温柔敦厚。他身穿漆黑的和服外套,底下是素面的暗红色和服。那暗红色宛如半凝固的血液。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贵子完全没察觉到他的气息。
「不然下辈子投胎到畜生道好了。当纹白蝶如何?」
青年将双手拇指交叠,拍动用其他四指形成的翅膀。
「纹白蝶的雌性一辈子只能交尾一次。为了不被抢先,雄蝶总是煞费苦心,二十四小时都在睁大眼睛寻找处女。也就是说,你只要一出蝶蛹就会丧失处女,多轻松啊。」
青年看来大约二十五岁,下垂的眼角略显慵懒。他眯起眼睛,咧嘴而笑,露出美如编贝的齿列。除了牙齿外,他那乍看不起眼的五官,其实也相当端正。
「你觉得活着时只能有一次经验怎么样?是幸还是不幸呢?」
贵子答不出来。这不是因为她没经验,而是青年在看她。在长浏海下的眼镜后方,藏着一对漆黑眼珠。那是异空间的入口,无底的黑暗洞穴,一不小心没踩稳就会跌落的深渊。
如果不是在这种时候,她就能尽情看个够了。
「请、请问您是哪位?」
贵子不想让人发现她内心的动摇,装作不经意地稍微拉开跟青年的距离。
青年的态度很亲切,彷佛他从出生到现在都一直保持着笑容。不过对方毕竟是没见过的陌生男人,不能毫无防备。
「问别人的名字之前,不是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姓名吗?」
「……我叫中洲贵子。」
「这样啊,贵子小姐,我的名字是……」青年停了好一会儿,吊足她的胃口后,将食指放在嘴唇上,闭起一只眼睛:「……秘密。」
要我把那根食指折断吗?
「哎呀,好可怕的表情。我说贵子小姐,是三濑川呢。」
「您是三濑川先生?」「……啥啊?」
贵子原以为青年是为了让她消气,重新做自我介绍,但青年却不知为何面带笑容地僵在原地。
「我是指您的名字。难道您不叫三濑川吗?」
「啊,不是喔。」青年马上恢复微笑。「那是河的名字。」
「河的名字?这条河不是三途川吗?」
「这条河的名字很多,有三途河、奈河津、渡川和三濑川。最后两个是诗歌用语。」
这男人知道得意外详细,到底是何方神圣?
「总之,把话题拉回三濑川。刚才那位老婆婆不是说过,要等第一次跟你交合的男人来接你吗?」
青年似乎连她跟老妇人的对话都听到了。
「请问,三濑川先生,不对……呃……」
「啊,不,算了,就叫我三濑川吧。」
这男人还真随便。「三濑川先生,那个,您……在等谁吗?」
「这个嘛,你觉得呢?如果我在等那又怎样?」
「呃,会想您可能是同性恋吧。」
「我吗?为什么?啊,你认为我是在这里等第一次的男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