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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什么?」见贵子疑惑地歪着头,老妇人露出顽童般的笑容。
──女人横渡三途川时,要由共度初夜的男性背着过河喔──
「那是都市传说吗?」
情报最重要的就是要正确,必须时时搜集证据。交代一下出处吧。
「细节我不太清楚,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是某位有名的大师演讲时提到的。这个嘛,我记得是地藏……?好像是地藏什么经的佛经上写的。」
「请问,那女人先死的话要怎么办?」
「这我就不清楚了。可能要一直等到对方死吧。」「什么!」
「不过我是让对方等的那一方,因为我丈夫去年就先走了。」
「咦?等的人是您的先生吗?」
「对你们这世代的人来说,初夜的对象就是丈夫,应该觉得很难以置信吧?」
见贵子一时语塞,老妇人促狭一笑。
「社会上也有人说,丈夫能为结发多年的妻子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早一点走呢。」
「咦,这是指丈夫很碍事吗?可是即使健康状况不佳,还是活着比较好吧!」
贵子吃惊地往后仰。这是她为工作采访时的习惯。为了让对方知道她有专心在听而做出夸张的反应。
「没错没错。不过啊,我跟我丈夫是邻居兼同年的青梅竹马,连出生的医院都一样,几乎一辈子都在一起呢。」
「哦!这很难得呢。」
「呵呵,所以我丈夫走了之后,我根本没心情去享受一个人的生活。」
老妇人滔滔不绝地回忆过去,贵子则一下「怎么这样」,一下「不会吧」,一下「好棒喔」,不断充满精神地答腔。
「……哎呀,真抱歉,一直听老奶奶的恋爱史很无聊吧。」
「没这回事!」
「看你很有兴趣的样子,不知不觉就说起来了。我年轻时非常怕生,连在别人面前自我介绍都做不到。如果当时说话的对象是你,或许我就能轻松地开口了。你很适合当咨商心理师吧?」
「说适合倒不至于啦,我只是职业病使然──」
「咦?难道你真的是咨商心理师?」
「呃,这个嘛,嗯,差不多啦。」
贵子懒得解释工作内容,将错就错地点了点头。
这应该也不完全是谎话。因为工作所需,贵子经常没事先约好就去采访,跟初次见面的人对谈是常有的事。要让对方听自己说话,就要先听对方说话。就算内容无关紧要,也要表现出兴趣,适时答腔。咨商师大概也是类似的性质,差别只在于一个是对情报来源,一个是对患者。
「哇,好厉害,要当咨商心理师是不是很难啊?」
「还好啦。」贵子没想到对方会追问,表情故作镇定,内心却直冒冷汗。
「对了,您先生去世后,您过得怎样呢?」
「咦?喔,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像是失去了空气,身体开始出了问题。虽然嫁出去的女儿们轮流来照顾我,我还是很快就追随丈夫走了……」
老妇人这时突然起身,一头柔细发丝轻轻摇曳。
贵子也跟着站起来,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一位老先生从白雾中走来。他膝盖以下泡在水里,朝这里缓缓接近。老妇人眼眶泛泪,把贵子晾在一旁。
老先生不久后走上河滩,用双手捧住老妇人泪湿的脸颊。他大概是想掩饰害羞,始终板着一张脸,不过抚摸妻子的手仍透出怜爱。老妇人对他露出妙龄少女般的笑容。老先生背起老妇人,两人一边和乐融融地交谈,一边沿着来时路折返。贵子朝渐行渐远的老夫妻伸手、缩回,又伸手,嘴巴张开、阖上,又张开。她有话想问,却问不出口。不,还是得问。就在她犹豫不决时,老夫妻的身影已经完全从眼前消失。贵子不禁垂头丧气。
「……要是保持处女之身死了,该怎么办啊……」
二十四岁,处女。这在社会上应该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才对……一定是这样。
高中时真不该吹牛说自己已经有经验。那些对她说「你好成熟」并投以羡慕眼光的朋友,后来都一个个交了男友,不知不觉间把她抛在脑后。只要竖起耳朵到处听,外行也能装内行,所以她都用知识来掩饰自己其实没有经验这回事,把朋友的事当成自己的事来吹嘘,靠下流的网站或影片来学习,用电棒在脖子上烫出伤口再贴上OK绷伪装成吻痕,还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向没经验的朋友说出「真希望你能继续保有那份纯真」之类的话。像这样假装自己是很吃得开的女人,结果却把自己更逼上绝路。
随着年纪增长,她越来越难将事实说出口。就算跟某个人感觉不错,也因为怕谎言被拆穿而提心吊胆,根本没心情和对方交往。
她度过了充满虚荣的人生,连死后也死性不改。
她之所以习惯装腔作势,说起来也只是个性使然,不过在她父亲突然辞去工作,开了梦想已久的旧书店后,这种特质变得更明显。那是贵子小时候的事。
当时虽不至于三餐不继,但还是过着非常拮据的生活。即使如此父亲仍乐在其中,母亲也爱着这样的父亲。父亲因为放弃大公司的工作被人说三道四,但他却不当一回事。而母亲被别人嘲笑说靠爱不能填饱肚子时,便回答:「正因为填不饱肚子,才更需要爱啊。」真不知道她是胆子大还是少根筋。
可悲的是父母这样的特质并未遗传给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