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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知道为什么,以前,他是我生活的重心,无论内心有多么痛苦或者哀伤,都对他言听计从。一直期望着时隔二十年后与他再次相逢,就像以前一样……”
“水镜先生到底被他怎么样了?”
尚美彻底沉默了,凝望着虚空。乌有耐不住沉默与紧张,以及自己的莽撞与草率,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了下去。他不喜欢责问别人,这次破例是为了桐璃以及重生的自我,他不得不这么做。
不久,夫人机械地放下玻璃杯。
“哥哥……在和音死后两天,杀了他。那个人死有余辜。他太坏了,利欲熏心,俗不可耐,一心只知道赚钱。”
夫人紧紧捏着拳头,咚咚咚地在桌子上捶了两三下,让人感觉到她内心一直压抑着的强烈杀气。
“尚美!”
回头一看,发现村泽一脸沉痛的表情站在门边。那张刻有皱纹、曾经写满理性的脸,现在全是疲惫,皱纹越发深了。
“够了……”
他沉闷地叫嚣着,走到喃喃自语的夫人面前,猛地一把抱住她,再次在她耳边说道:“够了,别再说了。”
“够了……”声音温和许多。
“够了……”这次是安慰的声音,比前几次都要轻微、纤细、柔和。
接下来,他帮助喝多了酒、神志不清的夫人在沙发上躺下。
“你给我出来。”
村泽瞪着乌有,蛮横地抓住乌有的肩膀,把他拉出了客厅。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对她说了些什么?”
“不过是问了几个问题。”
乌有也叫了起来,挑衅般直视着村泽灰色的眼睛。这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可在这个时候谢罪,肯定会前功尽弃,败下阵来。不管是对村泽,还是对自己以及那位青年,乌有都不想后退。
客厅里传来夫人的笑声。这也许是最可怕的一种结果,她也许会神经错乱。是乌有的错吗?不,若要追究责任,应该找种下恶果却隐瞒真相的那群人。乌有不过是探寻和指出真相罢了。
“我不过是拜托你查出杀害水镜先生的凶手。”
“我也不是出于本意接受你的请求。现在只求能够平安离开这里,出去之后,我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乌有本来就不想探知别人的秘密。只不过,在得知自己已经被卷入本案之中时,觉得自己有义务,不,是有使命感促使他不得不调查出事情的真相。
“接下来还有两天。”
“这都是你们惹出来的事端。你知道吗,我们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们被困在这座孤岛上,根本就无处可逃。”
村泽伸出来抓乌有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下来,颤抖着,抓了一把空气。
“现在不是跟你争吵的时候,不过……”他泄气之后,声音里满是疲惫,“你要是已经知道了,那也没办法。让我来代替尚美告诉你事情的真相吧。所以,请你,不要再打搅她。”
乌有静静地点头,真相从任何人嘴里说出都没有关系。质问尚美,本来也是迫不得已。
“去我房间里说吧。”
村泽发出这样的邀请,乌有顺从地跟在后面。
村泽房间里放着安乐椅以及黑檀木的桌子。桌上放着一件黄色的丝质衣服和一只灰色的空陶瓷杯。乌有在桌前缓缓坐下,等着村泽开口。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部分事实,从哪里开始说好呢?”
村泽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根七星香烟,点燃,吸一口,吐出烟圈。情绪慢慢平静下来,他开始掌控整个局面。他弯了下腰,开口说话,声音并不强势。
“咱们先从武藤、水镜以及尚美的事说起吧……”
村泽真的会说出全部实情吗?乌有很担心。有许多人,从来不说真话的人,向来只是用一个谎言来掩盖另一个谎言。村泽也许是在考虑,该用怎样的方式来表述才能既不涉及重点,又能让对方信以为真。乌有做好了这方面的心理准备,不管怎样,先听听他会说什么。
“武藤……那就先说武藤吧。他是我的结拜兄弟。我们从小就认识,我非常了解他。那家伙既有狂热艺术家的气质,又有理论家的冷静,跟尚美一样……他们兄妹俩还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后来寄居在叔叔家。武藤家在当地很有威望,拥有印染厂以及大量土地。父母死后,叔叔以照顾他们的名义,霸占了绝大多数的财产。老宅卖掉后,他们搬去刻薄的叔叔家住,生活得很不好。尤其是尚美,她才十岁,凡事只能依靠哥哥。对她来说,兄长既是父亲,也是母亲,是唯一的亲人……”
村泽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尤其是涉及到尚美的部分,怀有许多感慨、遗憾以及心疼。他是想取代武藤,担负起武藤没有完成的任务?
村泽的话题再次回到武藤身上,打断了乌有的思绪。
“武藤高中毕业后,叔叔就强迫他去工厂劳动——并不是以前任社长之子、武藤家的遗孤之名,而是作为普通的工人。对于三年前还‘出身名门’的他来说,实在太过屈辱,他经常向我倾诉愤懑之情。他想继续读书,叔叔当然不会答应。他害怕侄子一旦有了出头之日,就会夺回家产并实施报复。最后,他离开了叔叔家,前往京都。他在那里工作了一年,积攒下上大学的费用,开始继续完成学业。为了维持兄妹俩的生活,他白天上学,晚上打工……”
村泽停顿下来,把抽掉一半的烟重新递回嘴边——也许是为了平复心情。他想通过这种自我麻痹的办法,尽量减轻一些自我剖析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