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纹。瘦削的脸庞上没有化妆,嘴唇干裂,也没有涂口红。刚看到她的时候,绝对想不到她会如此不注意自己的形象。不过,在这种情况下,装扮得再精细也无济于事。夫人的装扮,表达出她内心的想法。
尚美把杯子从嘴边拿开,让昏黄的灯光倒映在粉红色的液体表面。她把玩起酒杯来,将它转来转去。红酒表面漾起细微的波纹,将夫人的素颜揉碎在其中。哈哈哈哈哈哈,她突然爆笑起来,嘴角向左上翘起,开始痉挛。就是因为这种荒诞的行为,让人觉得她完全不像四十岁的女人,美得摄人心魄。
她继续赏玩了一阵酒杯与光影,再次把酒杯放到嘴边,一饮而尽。喉咙里发出吞咽液体的声响,脸上现出红晕。终于,夫人发现了站在门口的乌有。
乌有默不做声,想着该走还是该留。突然,他像被尚美的眼神所蛊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沙发边,静静坐下。
“喝吗?”
不等乌有回答,她就拿出另一只酒杯,开始倒酒。乌有拿起酒杯,一口喝下。红酒入口香甜,没有一丝酸涩。
刚放下酒杯,夫人就倒了第二杯。无奈,乌有只好端起第二杯。他酒量不大,第二杯只不过做出要喝样子。
夫人望着乌有(也许只是望着乌有身后),说道:“这都是一场梦。”
声音很小,乌有没有完全听清。也许是喝多了,若是平时知道,她应该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噩梦……来到这里,是想回顾二十年前的自己。不是对过去毫不留恋吗?不来就好了。结城也不在了。真的。到现在,连那个人也……”
夫人的眼睛湿润了,望着乌有。
“您喜欢结城先生吗?”
“我啊……可是,他喜欢的是和音……”
这句话与乌有之前无意中偷听到的一样,当时,她也是这么拒绝了结城。前天,乌有在眺望台上以及和音的房间里与结城谈过,看来尚美是误会他了。结城是如此深爱着她。
“和音还在这座岛上呢。我们二十年前的今天杀了她,她还在……”
“在哪儿呢?”乌有谨慎地问道。
“真正的和音,就在你那里。”
“您是说桐璃吗?”
“她是和音。”尚美笑着继续说道,“她现身了……”
“桐璃并不是和音,虽然长得很像,可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乌有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接下来还要再重复多少次呢?为了解除他们蒙昧的信仰,他像去到异国他乡的传教士一样迷茫、疲惫、苦恼、忍耐,不得不反复重申这个道理。
“你这么肯定?”尚美半带醉意,用挑衅的眼神盯着乌有。“我都看到啦。前天晚上,和音从结城先生的房间里出来。”
“说什么傻话呢,不可能。”
那天晚上,乌有一直守着在桐璃门前,清晨才入睡,根本没看到她去结城的房间。
“桐璃没有去过结城先生的房间。”
“是吗?”夫人哼了一声,将杯中酒一口饮尽。“可我亲眼所见,看得清清楚楚。只是没想到,她去是为了杀他。”
“不可能。”
乌有非常自信,坚定地否定了尚美的话。这个女人到底想说什么,想煽动什么呢?她是不是想把桐璃与和音混同起来,从而得出桐璃是杀人凶手的结论,将所有的罪行强加到她身上,从而解脱自我?太过分了!乌有非常愤慨,一改平时畏首畏尾的风格,直接切入正题。
“第一个被杀的人,真的是水镜先生吗?”
他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乌有并不想通过这种方式引起夫人注意,可她表情大变,盯着乌有。
“什么意思?”
乌有觉得这个问题射中了她的要害。
和音肖像被毁时,水镜并不在现场,这点只有乌有一个人知道。他们并不具备作案的条件——结城与神父去远足,村泽夫妇一直坐在客厅。接下来就只有水镜了,但和音的肖像画挂在离地两米高的地方,要想划破画像的脸,坐着轮椅的人根本不可能做到。
“现在想来,除非水镜先生的腿脚并没有毛病。也就是说,我所见到的水镜先生,是假的。”
乌有非常简单地作出解释,等着尚美的回答。
“有道理……”
“那个人并非水镜先生,而是您的哥哥——武藤,对不对?”
听到“哥哥”这词,夫人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嗤笑起来。
“哥哥……”
酒从杯子中泼洒了出来,粉红色的液体倾倒在桌面上。灰色的连衣裙下摆被浸湿,酒顺着腿流下去,濡湿了丝袜。夫人全身发抖,并没有将杯子放回去,只是盯着桌面上不断扩散开来的粉红色椭圆状液体。
乌有也克制住了想要收拾的冲动。也许是情境太过恐怖,不敢靠近;或者,他只是下意识地不想触碰到尚美。液体在重力的作用下慢慢散开,静候着接下来的话。
“哥哥……”
她再度笑起来,重复念叨着那个词。她好像陷入无限的悲哀,双手也开始颤抖。
“三天前,您看到哥哥的尸骸之时,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悲伤的情绪。”
乌有不知她是否听到自己的话,尚美仍然在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