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乌头花应该开在秋天。
突然,一阵大风吹起,小树林与大海都被卷入风中。周围的青草一齐被吹倒在地,花瓣上下翻飞,顽强的向日葵也被吹弯了,有几株甚至被风吹断。看到此景,乌有不由得弯下了腰。
可这木桩边花语为“复仇”的深紫色美丽花朵,却像沐浴在春风中似的,伸展开妙曼的身姿,兀自盛开,似乎怀有异常坚定的信念。
复仇。乌有突然意识到它的真意所在。
“你们为什么要杀死和音?”
今天,神父先来到屋顶的眺望台。乌有相信,只要来到这里,一定能遇到神父。遇到他之后,无论如何也要问他那个问题。他也许不会回答——作为局外人,问这个问题也许太过突兀。不过,结城的尸体一经发现,他的死亡已经成为事实,事到如今,再也不能犹豫不决了。
“我们受了挫折。”过了不久,神父低声说出这句话。
“挫折?”
“对,我们失败了,没能将和音绝对化。”
“难道不是她死后才失败的吗?”
“不。”神父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他用确定的口吻说道,“我们看了一本书,意识到自己在方法论上的错误。”
“一本书?”
“对,库尔特·亨利希所写的《立体主义的奥秘》。”
《立体主义的奥秘》?就是结城给乌有的那本书。它真有那么重要吗?
“在最后一章里面,我们的失败暴露无疑。我们在将和音绝对化的过程中,使用了分析立体主义的‘展开’方法,那是行不通的。”
夹纸条的地方……
“书上写得很清楚,绝对化必然导致与之相对的虚无空间的出现。因此,本该被绝对化的对象,就会去向相对那一方。还以北极星为例,‘那一方’就是我们肉眼看不到并打算无视的南天的中心。也就是说,我们在将‘和音’绝对化的同时,也出现了一个虚无的东西。无论如何‘展开’,只要‘和音’不是唯一特异的个体,她就不可能成为‘神’。我们在这座岛上的所作所为,都变得毫无意义。”
就像电的正负两极。
“于是,你们就杀害了和音?”
“我们必须亲手破坏自己所创造出来的虚无。”
“那么……”
“我们看不到继续留在这里的价值。”
神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乌有不知道他是在演戏还是发自内心的情感流露。有一点可以确定,二十年前,他们离开这座岛屿,并非因为和音的死去,而是因为理想的破灭。
难道和音就因为他们这种所谓的挫折被杀害了吗?墓碑处放着的乌头花所表达的意思分外明确,让人惶恐不安。
“就因为这个原因,你们在露台处杀了和音?”
“对。”
时值今日,神父对二十年前自己犯下的错误作何感想?乌有不过是犯了一个错误,多年来如同生活在地狱一般,引咎自责,痛苦不堪。这位神父呢?从他的话来看,好像已经赎罪完毕。或者这位狂热者,根本就没有罪恶感?乌有对他的态度表示愤怒。
不过,神父应该要寻求救赎才是(这是乌有所希望的)。
“那您为何皈依基督教呢?”
他的回答与乌有的期望背道而驰。
“我考虑过,”神父一开始就用“我”这一单数形式,并非“我们”,“将某物绝对化真的能成功吗?我们为什么要杀死和音呢?我认为,虽然大家在内心深处都没有明确的想法,可都在期望和音的复活。既然科学的方法失败了,那么,运用与之相反的传统方法是否能奏效呢?”
“传统方法?”
“复活,也就是奇迹。”
奇迹?这个词让乌有开始反思那些无聊的诱导。
“这是唯一的办法。如同让和音超越科学,在综合立体主义中混入异物,将这在日常生活中无法支配的异物作为‘核心’。也就是说,要超越一个维度。”
“那就是奇迹吗?”
“对,”神父点头,“人类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奇迹莫过于复活。它颠覆了人死不能复生的概念。也就是说,唯有复活,才能显示出绝对。只有在奇迹中,我们才能期待特异化。综合立体主义的手段是混入某种绝对物,简单来说,即通过导入具有绝对性的‘奇迹’,达成‘展开’。当然,这不过是我一个人的想法。”
神父的话有所保留,看来他很是不满。也许,同伴堕入红尘,放弃所谓的“和音教”,是他不满的原因;或者,回顾自己二十年来,对自己一直寄情于宗教,深感遗憾。
“接下来要说的是‘奇迹’的定义。所谓‘奇迹’,就是指科学这一常识无法解释的情况。因为,哪怕随手画一条线,都包含着明确的意图。”
“明确的意图?”
“类似于立体主义作品中‘摄动’这样的事物,对‘展开’起决定性作用的意图。”
神父凝望着天空与大地。
“所谓‘常识’,是指人类达成一致的见解。因为我相信奇迹,而且皈依了最早、最充分利用‘复活’的基督教。那时候,我一直等待奇迹的发生。”
这话听起来冠冕堂皇,可这能成为杀害和音的理由吗?说出来是否只为了让自己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