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8月10日

疏忽大意,才导致了如此惨剧的发生!

  “你别过来!”他声音颤抖着,背对着村泽吼道。

  “……别过来!”

  “……别过来!”

  又叫了第二声,第三声,声音慢慢低了下去。乌有抱紧桐璃。血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根本止不住。鲜血渗进了乌有的衣服,这有什么可在乎的呢。乌有的眼泪滴在桐璃脸上,与上面的血液混合在一起,变成樱花的颜色。可是,就这几滴泪,怎么能洗刷干净满脸的血污。

  “我,我去拿点药,水镜的房间里有。”

  村泽很紧张,说完赶紧离开。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在乌有听来,那声音太过微弱。

  乌有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最关键的时候,这双手却没能守护住她。这双手有什么用?……乌有都快疯了。干脆跳到狂乱的日本海里去吧!永世不得超生!

  我到底做了些什么?难道不是一心保护桐璃吗?这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新的生活目标啊!

  新的梦想又要破灭了。就算桐璃能活下来,伤痕也太过明显。这实在太残酷了!

  我果然一无是处。不管做什么,怎么努力……望着桐璃脸上的黑洞,乌有开始嘲讽自己,泪流不止。桐璃到现在还在流血,流到乌有手上,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两年前,他一直想成为一名医生。可现在,他却连普通人都不如,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止血或者包扎。乌有羞愧不堪,嘴角不停地抽搐着。桐璃就要这样死去了?或者,虽然被剜掉一只眼睛,还是能活下来?就算能治好,对一个十七岁的少女来说,这是何等残酷的打击。若是这样……我也绝不苟活!何况这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十年前就该失去。

  想到这里,乌有放声大笑。十年了,他一直徘徊在生死边缘。他确实受过许多伤害,却从不曾感到苦痛。就像背负着原罪的亚当,或者杀死弟弟的无能之辈该隐(1)。一辈子生活在苦痛之中,却没有勇气结束自己的生命。乌有终于切实感到,当时的自己,不过是在假装难过。真正死去的,是那位青年;被剜掉眼睛的,是桐璃。一直以来,总是这样,受伤的总是别人,为什么总要别人代我受过?

  所谓后悔和伤心,不过是自己的一相情愿。乌有啊乌有,你到底要欠下多少孽债?!

  人生?

  考不上大学并不是别人的错,是自己能力不够。常有人说,他才二十一岁,还有许多机会。比起桐璃,比起那位青年以及在岛上丧生的这几位,命运对他是何等优待!

  乌有想抱紧桐璃。她的手,在颤抖;手腕,在颤栗;身躯,正在萎缩。乌有越是用力,桐璃血流得愈加厉害——他连抱紧她也做不到。

  门开了,村泽和神父出现在眼前。他们拿着急救箱和绷带,手上还有一条床单。

  “太残忍了。”帕特里克神父连忙站定,快速地画着十字。“让我来,好歹我也会一点医术。”

  跟乌有不一样,神父虽然没有上过专业课,可处理起来毫不马虎。他拿出急救箱,来到桐璃的对面。他看着桐璃蜡像般的脸庞以及被剜去的左眼,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有这种反应非常自然。神父从木然的乌有身上接过桐璃,在她头下垫好枕头,用床单仔细地擦拭着鲜血。

  “必须马上止血。”

  说罢,他叫村泽打开印有鲜红十字的急救箱,取出药品和器械。

  后面的事情,乌有很模糊。神父打麻醉针的时候,他呆坐在旁边的床上,默默地看着,之后就完全不记得了,大脑一片空白。如果保持清醒看着接下来的场面,他恐怕会神经错乱。也许现在已经不正常了吧……

  神父和村泽,他们其中之一有可能就是伤害桐璃的凶手。现在还不是追查责任的时候,首先要保住桐璃的性命。哪怕明知那是恶魔,只要能救活她,乌有此刻就不能追究。

  “先就这样吧,情况大概稳定了。”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当然,这是桌上的闹钟告诉大家的,并非乌有的感觉),帕特里克神父擦了擦汗,低声说道。接着他和村泽一起,把昏死过去的桐璃抬到床上休息。

  “如月君,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桐璃脸上大半部分都被绷带包住了,像极了木乃伊或是透明人。这对漂亮的桐璃来说,是多么可悲的事实啊。她才十七岁……左眼被剜去后,虽然包了几层绷带,还是能看到轻微的凹陷,实在目不忍视。

  “每五个小时换一次药棉。还有,她现在发着高烧,最好用冰敷的方法来降温。另外,从药箱里拿点退烧药喂她吃。”

  “我们轮流照顾她吧。”村泽建议道。乌有坚决表示拒绝,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

  “至少留下来一条命,还算幸运。”

  村泽的话,若放在平时,该多么不近人情,现在却恰当地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毕竟,已经死了两个人了……

  乌有本想说“麻烦您了”,可舌头僵直,根本说不出话来,努力了半天,还是只发出一声干咳。桐璃到底做了什么,要遭此惩罚?

  乌有的手指隔着绷带,轻轻抚摸着桐璃。从下巴到耳朵、太阳穴和额头。崭新的绷带,非常扎手,疼在乌有的心上。

  “桐璃……”

  他哭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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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该隐是《圣经》人物,杀死了自己的弟弟亚伯,是史上第一个谋杀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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