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喇叭,正向他驶来。司机猛踩刹车,轮胎与路面之间传出尖锐的摩擦声,久久回荡在四周。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他吓得腿都软了,只好呆呆地站在原地。等到反应过来时,一切已经无法挽回。突然,他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向对面。右边出现了一位青年的手臂,画面一片鲜红。
这时……画面转暗。
接下来,只见一条轮胎与路面摩擦的痕迹,在离十字路口几米远的地方,卡车的旁边,躺着一位血肉模糊的青年。不,应该说有一位青年躺在血泊之中。他趴在地上,背朝着努鲁。左手被扭伤,搁在背上,早已看不出人形。侧脸被血染得鲜红,勉强能够看出瞳孔失去了颜色。他就是片头遗像中出现的那个人。与照片中不同的是,地上的这个人并没有微笑,眼睛紧闭,脸严重变形。很快,救护车呼啸而来。努鲁在人行道旁,护着受伤的膝盖,呆望着眼前的这一幕。
命运实在太过于讽刺,他寒窗苦读近十年,却并没有考上理想中的大学。
复读。
无奈,理想与实际能力之间差距太大,还是未能考取。于是,努鲁开始了颓废暗淡的生活。那位为救他而被车撞死的青年是东京大学医学系的学生。这位青年为努鲁付出了生命,努鲁必须向人们证明,自己并不比他差。为了死者的家人以及死者本身,为了赎罪,他必须一改以往毫不认真的生活态度,刻苦学习,必须考上东京大学医学系。可是,他落榜了,被大学拒之门外。同学们都考取了理想中的大学,只有他一人,落寞地望着三月冰冷的天空。他们都对努鲁落榜一事表示惊讶与同情,但是那些胜利者的关心根本不能使他得到任何安慰。
在第一个阶段中,他未能完成使命,而是一败涂地。
整整一个月,他神经严重衰弱,敏感而又多疑。他总觉得周围的人都在说自己的闲话,笑着说“那位青年死得真不值啊”,对那位青年之死表示同情。
五月,努鲁为了逃离周围的目光,去了京都的一所补习学校,决心这次一定要考上。那时候的他对人生还抱有些许期望,学习态度比以往的几年更加认真。大城市里充满着各种各样的诱惑,他都一一克服。
结果是,第二年也没有考上。他不仅没有通过东京大学的入学考试,连二流的私立大学也没有考上,勉强被一所三流私立大学的医学院录取。事到如今,一切都不言而喻。他之所以屡屡落榜,实在是因为能力不够,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他如此刻苦,却没有取得相应的回报,就像有什么东西抑制了他的觉醒。
努鲁安慰自己,虽然未能考取东京大学,好歹也进了医学系。同样从事医疗方面的工作,多少能让自己得到一些安慰。
七月份入学,新校舍刚刚竣工,努鲁恋爱了。一直以来,他被沉重的负担压得喘不过起来,进入大学后,第一次开始关注周围的人们,谈恋爱是必然的。为了填补几年来的空白,努鲁非常积极地参与各项活动。他个子不算矮,长得又像富家子弟,在女生中还算比较受欢迎。他谈过好几个女朋友,有的只是玩玩,有的比较认真。最终,他在网球俱乐部认识了一位叫做阿月乃梨子的女孩,与她深深坠入情网。努鲁以为,这就是纯粹的爱情。
事实远比想象中的复杂,高考的失败严重打击了他的自信心,积聚了深深的自卑感。日子一天天过去,那些情绪开始逐渐显现,最终爆发出来,将他完全击垮。他深知,就算从事医疗方面的工作,这辈子也不可能超过那位青年。可是,事到如今,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努鲁身上背负的十字架未免太过沉重。
半年之后,他们分手了。那位青年反复出现在他的梦中,就算乃梨子在身边,他也无法安睡,而且还莫名地加剧他的罪恶感,使他喘不过气来。梦中,那血肉模糊的尸体向努鲁诉求着些什么,到处都是鲜血。每天早晨他都被噩梦惊醒,猛地从被子里面跳出来,环视四周,直到发现是做梦之后才放下心来。乃梨子对此十分不解,并表示不悦。
最后,乃梨子留下一句话——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不用说女朋友了。事后,努鲁经常这样想,是不是天国的那位青年嫉妒他的幸福,才让他们只能以分手结局。以后该怎么办,他一筹莫展。他越来越焦虑,在大家都在专心应付专业课的时候,选择搬到了一个简陋的小旅馆住下,每天叩问着自己的心,重复着烦闷的生活。他开始自闭,不与任何人联系。往好听了说,是终于从重视学历的错误观念中解脱出来。可是他自己知道,这么说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自欺欺人罢了。几十天来,他每天坐在地板上,面对着墙壁,紧握拳头,咬紧牙关。
可情况没有任何好转,他并没有解脱,连解脱的方法和目的都没有找到。这种情况当然无法上课,在他看来,从住处到学校的距离太过漫长,新校舍的门槛比自己的身高还要高,实在难以跨入学校大门。虽然无所事事,可强烈的自卑感也不允许他在河原町等商业街来回闲逛。努鲁过着通缉犯般的生活,事实上,他确实认为自己是杀人凶手。
一个月之后,他不再闷在小房间里,开始在桂川上游附近散步。岚山的景色让他平静不少,可迷失的目标还是没有找回。他仍然生活在灰暗的世界里。就这样,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月。
就在这时候,他遇到了那个女孩。
她穿着藏蓝色的上衣,配着红色的领带以及淡灰色的裙子,是附近某所私立高中的校服。那天并非周末,又是上午,她应该是逃课出来的。她站在河边上,吃着冰淇林,看到快融化的部分就灵巧地转过去吃掉,显得非常滑稽。若是诗人看到,可能会留下美妙的诗句。
“看来还有跟我一样的人。”
乌有这两个月一直逃课,对她产生了些许亲近感。他们的关系,仅限于在河边擦肩而过。在这两个月内,努鲁只关注自己和那位青年,对周围的人毫不关心。他对别人的关注程度,并不多于对不断流淌的河流、年年岁岁不断落下又长出新芽的道旁树的关注。他的世界里,只容得下自己一个人。
自那天之后,他每天都看到她。努鲁散步的路线一成不变,那个女孩也总是在同样的时刻同样的地方出现,有时候吃巧克力块,有时候吃棒棒糖,或者把小石头踢到河里。努鲁记得她每天的细微变化,却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日子就这样流淌着,转眼到了七月中旬。阳光开始灼热,蝉鸣也越来越聒噪。那天,她并没有穿平时总穿的校服,而是穿了一套黑色正装站在河边,还有配套的鞋子、丝袜、帽子,只是没有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