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满天繁星中,属于乌有的是哪一颗呢?是那即将消失、奄奄一息的六等星(2)吗?或者是仙后座旁边,不属于任何星座、孤零零的小星星?夜风迎面吹来,乌有改变了些许想法。也许散发出那点微光的星星已经消失,现在人们肉眼看到的不过是它数百万年前发散出来的光芒,真可怜啊。它消失在遥远的太古时期,仅剩下一点孤独的微光,独自穿越几百万光年的距离,呈现在人们眼前,只为了证明它曾经存在过。现在,它出现在乌有的眼前,有何因缘?乌有突然想到,不仅是自己,和音也是一样。
这种平时见不到的从任何角度皆可欣赏的广袤星空,让乌有变得感伤起来。若在接下来的三天里,把床搬到楼顶,每天什么也不想,只管躺在床上休息,仰望星空,忘掉所有的过往,那该多好啊。乌有对这种不可能实现的幻想充满憧憬,握着栏杆,闭上了眼睛。
世界上真的存在“星语”这回事吗?闭上眼睛的乌有听到了与平时不同的声音。乌有听到星星们在说“别为那些事情烦恼啦”,声音清冽洪亮,划破了海浪声。他不可能做到。它们的意思是说,不管谁被杀,谁杀人,杀什么人,都不要想了。那到底是星语还是乌有内心的声音呢?
“你也爱看星星?”
乌有回过头,看到帕特里克神父。月明如水,神父的脚下有一个小小的影子。他走了过来,在离乌有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将手搭在栏杆上,开始看星星。
“晚上的景色真美啊,像被水洗过一样。”
“啊。”
乌有有些紧张,连忙应声。
“天上闪烁的都是神的眼睛,注视着我们这些生活在地上的凡人,也包括水镜和结城。”
看到水镜和结城被杀的情景……看的人,是“神”还是神父呢?
“我想问您一些关于前天的事,不知您是否介意?”
神父没有应允,也没有拒绝。是默许的意思吗?
“‘和音’与立体主义有何种关系?在我看来,他们完全相反。”
“你的意思是……”
神父很感兴趣,眼睛眯成一条缝。
“您那天说,大家向和音求索的是一种绝对化的东西;而立体主义则是通过科学寻求一种相对化的物体。这两者如何相容呢?”
“立体主义的本质是将对象物绝对化。”
“绝对化?”
“正如前面所说,立体主义是在相对化的科学中衍生出来的一种绘画技法。但是,其核心是无法相对化的。为什么呢?因为立体主义式还原,即‘展开’的方法,是由核心的本质来决定。”
神父的话与结城给的那本书内容大抵类似。乌有并不是很理解,神父却兀自说了下去。
“立体主义作品并不受某种公式或者法则的限制,而是呈现各种形态。这是因为,重新组合的方式是由对象物核心的性质所决定。”
“可是……”
“‘展开’外围的方式是相同的。摄动支配了整幅作品,表现为片段之间的关系、片段接触面的微妙差异、色彩、形状、重组或者分解的顺序。你知道摄动从何而来吗?”
“由对象决定?”
“对,由对象,也就是对象物的核心部分决定。它不受相对化的影响,而是以绝对的方式存在。就像此刻,星辰看起来都均衡地分布在空中,实际上它们都在围绕着小熊座的尾巴,也就是北极星在转动。”
神父仰望着夜空中那颗距地球四百六十六光年的北极星。当然,他刚才不过是随便举了一例,太古时代的北极星与现在的北极星是不同的,这与本质并无必然联系。可就是这个原因,乌有并不愿意完全认可“绝对”这种说法。
“核心决定背景,那个用科学手法将对象物平衡分解的背景。”
“那就是所谓的‘绝对’吗?”
“分解的片段之间微妙的摄动,即不断堆积的背景相对下沉或上浮,都是由画家所理解的对象物本质所决定。其本质,才是整幅画的起点。”
“那不是很主观吗?”
画家理解对象物的本质时见仁见智,绝对不能称之为“绝对”,明摆着充满随意性。那本书里也没涉及到这方面的内容。
“你知道吗,‘神’就存在于主观与客观的超越之中。客观等于科学,要求把一切相对化;主观等于规定,要求绝对化。将这两者巧妙结合起来的立体主义作品表达了‘神’的存在。你现在知道和音为何是‘神’的化身了吧?我们在主观与客观的冲突过程中创造出‘神’。那种‘运动’,正是‘神’。”
感觉有些像诡辩。
“和音等于‘神’是什么意思?”
“只有和音,她是不能被称之为‘神’的。过去多认为‘神’是一种物质性的存在,这种说法是错误的。‘神’仅存在于重构这一‘展开’过程中。”
“于是,你们就在这座岛上,进行着‘展开’这一过程?”
“‘神’存在于立体主义式重组的‘展开’这个过程,而并不是其目的或者结果。”
“那么,作为基础的和音是怎么回事呢?不一定必须得是和音,任何人都可以吗?”
“完全相反。”
神父说话的语气有所减弱。
“相反?”
“‘和音’就是‘应该确定的核心’。可那并不是‘神’的全部,而是其属性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