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8月8日

去死。你会耻笑我吧,觉得这么大一把年纪还说这些话。”

  “不会。”乌有用力地摇头。

  结城听到这句话,安静地点点头。

  “来吗?”他把手从栏杆上放下来,耸了一下肩,邀请乌有道。

  去哪里呢?乌有没有问,只是默默地跟着。

  “这是什么地方?”

  乌有跟着结城来到三楼正中朝北的房间。房门上没有挂名牌,门也没有锁,结城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有铺着白绢的沙发、流线形的玻璃梳妆台、橡木床、新艺术派花瓶、圆形台灯、橡木桌等物。白色蕾丝窗帘与乌有房间的很相似。

  回头一看,墙上也挂着一幅立体主义画像,这也许是和音的作品之一。这是四幅画中被分割得最细碎的作品,几乎完全看不出对象物的原型。着色最不起眼,只是区分了明暗。这可能是为了讽刺印象派,特地没有表现光线,只是突出了相互之间的关系构造,采用了概念方法论。画面中间大约三分之一以上的地方有两根红色的线条。整幅画呈灰色基调,红色线条显得十分打眼,这种手法使得整幅画给人很强的视觉冲击,像在倾诉些什么。

  “这是《取下面具的女人》。”结城坐在沙发上解释道。

  “面具?”

  仔细看,也不是不能看出轮廓。线条切断空间,使之具有关联性。这就是立体主义从不同视角看到的片段给人的冲击,它能描绘出立体感。两个境界之间的连接线既分开了视野,又巧妙地表达了作画者的意图,着色非常巧妙,甚至完成了分割明暗的任务。那些破碎的片段,不仅是现实中的阴影,也可以认为是脑子里想象出来的各种“阴影”。这是画作最后完成的部分。整幅作品技巧娴熟,主题鲜明。

  横向的线条是衣褶。平滑的曲线描绘的是纤细的香肩,与伸长的脖子连在一起。侧脸和嘴边像碗一样的东西就是面具。一只手伸着,将它戴在脸上。两条红色的线从脸中间向下倾斜,一直伸展到画布的下端。那是系面具的绳子,抑或是眼泪?

  “这里是……”乌有再次问道。

  “和音的房间。”

  “不是在四楼吗……”

  乌有望着天花板,想着楼上才是和音的房间。

  “四楼的也是,那里是‘圣域’,住着宗教意义上的和音,安放着作为偶像的和音的象征与本体。这里住着不为我们所知的和音,她回归到普通人时就生活在这里。”

  乌有本来担心结城知道他发现和音的房间后会怀疑他的动机,想不到他完全没有任何异常反应。即便知道,也没有触动他的禁区,应该没有大碍。

  “和音作为普通人时,生活在这里。”结城看着墙上的画,平静地解释道。和音在他们面前带着面具,回归自我后就生活在这里。

  乌有环视一周后发现,房间里除了这幅画,其他的看起来都跟和音毫无关系,甚至可以说有些简陋。事实上,乌有刚进来时以为这里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房间。武藤的房间,二十年过去了,仍然有生活过的痕迹。可这个房间里,什么痕迹都没有。和音绘画的工具、衣服、首饰等都像被转移到别的地方,这里看不出任何痕迹。

  “这里为什么没有封锁起来?”

  “对水镜来说,没有那个必要。”

  水镜……结城竟然直呼其名。

  “那家伙只在乎作为偶像的和音,他甚至想要破坏这个房间。”

  乌有望着窗外,发现这里正对着露台。和音跳舞、坠海,昨晚尚美跳舞——这是与和音联系起来的第三条线;露台……这个房间……露台正对着的房间——这三者形成一个钝角三角形,也就是立体主义中的一个三角形基本构成片段。在几何学或者力学中,三角形是最稳定的图形,可钝角三角形就太不稳定了。一旦打破平衡,就会立刻崩塌。

  为什么结城要来这儿?难道不是为了说村泽夫人的事?乌有本以为此刻是问清楚事情真相的最好时机,想不到竟然判断失误,他越想越生气。

  结城看穿了乌有的心思,不久,他开始说起尚美。

  “……尚美是个温柔的女人,一直就是这样。她七岁的时候父母双亡,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丝毫看不出她有如此惨痛的经历。他们兄妹寄居在无情的叔父家中,肯定受了不少苦。尤其是尚美,她还那么小。不过她自己对这段经历闭口不提。”

  “原来如此。”

  乌有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应对结城的倾诉。

  “武藤抱有强烈的野心,他想疯狂地报复曾经作践过他的人。后来竟然开始利用尚美,将她作为达成自己目标的工具。”

  结城将脸捂住,声音越来越沉重,再也说不下去了。

  “看看我们周围,到处都是人。这个社会充斥着各种肤浅而表面的东西。尚美的身边有优秀的哥哥,还有偏爱亲生孩子的叔母。就在她受够了这样的生活之后,和音出现在我们面前。我满怀希望地开始了新生活,期待和音能够拯救我的心灵。可事实上,我信仰的并非和音,而是尚美。她用似水的温柔,感化了我,安慰着我。可她竟然成为别人的妻子,成了村泽夫人。我一直以为,尚美知道我对她的心意。这不是我自夸,啊,也许真的只是我一相情愿。”

  说罢,结城陷入沉默,一动不动,他大概在回想刚才说过的话。乌有静静地望着他。不久,他抬起头。

  “可是那时候,我以为自己是信着和音的。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太迟。我后悔了整整二十年,好几次想忘记尚美。遇到前妻时,以为总算能忘记她了,结果还是没有做到。我抱着前妻的时候,脑中浮现的是尚美的面容,一直是这样。现在,我感到后悔与悲哀。”

  乌有突然想嘲讽这个完全沉醉在感伤里、只知道后悔的人。命运总是这样,不给人留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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