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给观赏者信息,还要具备鉴赏的价值。”
乌有明白这一点。完全写实的风景画或者肖像画并不能称之为“画”,不过是一张照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由于摄影技术的发展,绘画不得不开拓出一条与之相反的道路。绘画作品要表达的不是表面上看得到的景象,而是深处蕴含着的内在精神。
“毕加索他们采取的方法是描绘一种过程,而不是结果。将世界上不断变化的各种关系置于认识的过程中,不断描画出瞬间的片段,然后将它们综合起来。立体派画作中的那些细碎的板块就是一个个不同的视角,画布上是各种视角的集合,将真实的物体的全貌同时展示在一个平面上。这就是所谓的‘展开’。”
毕加索将侧脸的旁边画上原本应该看不到的另外半边脸,就是基于这种理念。这是将两个视点在同一个平面上展开的简单实例。分析立体主义鼎盛时期的作品更加复杂。艺术家以许多角度来描绘对象物,随着视点向周围的缓慢“展开”,临近片段之间呈现出微妙的差异,背景与主题相互穿插,使人产生一种错觉,“干扰”人们的认知,以为看到了对象物最完整的形象。
——上面的话是在解释认识的过程。这就是“展开”?上述所谓“干扰”,并非“展开”发挥的主要作用,而是指视角“展开”后给各个片段之间带来微妙差异这一副产品。乌有利用粗浅的物理知识,将那番抽象的话具体化,勉强理解其大概意思。以行驶中的列车为例,前进的运动是“展开”,前进过程中车体小幅度的晃动就是“干扰”。当然,乌有的理解与神父想表达的意思是否一致,还有待商榷。
有一点可以肯定,用列车的例子来理解神父的话并不很恰当。列车小幅度晃动这一“干扰”,在立体主义中是(世界形成)的关键因素。
“我好像明白了一点。您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起立体主义呢?”
帕特里克神父看起来非常高兴,眼睛眯成一条缝,说道:
“你难道没有意识到,和音馆的构成就是典型的立体主义风格……”
乌有听罢,立刻用“展开”的视角审视自己脚下以及四周的情形。
“这座建筑就是用‘展开’的视角构筑起来的。想必你来到这里时就有所察觉。和音馆呈倾斜状,展示的是‘立体——平面——立体’的再构过程。设计师为了将真实的情况呈现给众人,很下了一番工夫。”
“真实……”
真实到底是什么?一方面将和音当成“神”,也就是“真实之源头”来崇拜,一方面相信存在科学的真实?同一个人同时表述两种自相矛盾的真实?或者神父根本就是在与乌有开玩笑?
就在这时,乌有脚下的地板开始震动起来。海鸟开始不安地鸣叫,连天空都开始摇晃。地震来了。地震经常袭击这座孤岛。整座和音馆开始剧烈晃动,乌有有些站不稳。因为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屋顶,若不用力抓住栏杆,很可能被晃下去。他连忙蹲下来,静候地震的结束。
乌有突然抬起头来,发现神父也蹲在地上,一脸镇定,竟然还带着笑意,饶有兴趣地盯着自己。他只好将视线收回来,开始看海。整座岛屿都晃动起来,更确切地说,波浪在以岛为中心向四周无限扩散开去。
地震持续了一分钟,海面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这是和音在警告我,不准我继续往下说。”
继续往下说,还是继续欺骗?神父并没有给乌有思考的时间,起身下楼离开。乌有的手还紧抓着栏杆,好像着了魔般呆望着神父那身黑色祭袍。他突然回过神来,连忙追问道:
“我还想问最后一个问题。您为什么要信奉新的宗教呢?”
乌有以为神父肯定不会回答,想不到他竟然突然站住,转过身,满面笑容地说了句:
“因为以前信错了神灵。”
回答简明扼要,干脆利落。
乌有越发疑惑。
8
——钢琴声。
乌有不由得回过头来,发现客厅的门大开着,琴声来自外面的走廊。晚饭后,他一个人在这里休息。可能是想继续关注一下有关今晨降雪的新闻,也想稍微放松一下紧张的神经,不然一回到房间就不能抑制地胡思乱想。看电视可以转移人的注意力,总之,乌有有了相对轻松思考的时间。可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他怎么也理不出任何头绪。到目前为止,他只弄清楚了整件事情与新兴宗教有关。虽然神父否认了这一点,可事实明摆着,毋庸置疑。可接下去该怎么办呢?这些事情之间到底有何关联?接下来还会发生些什么?乌有最终还是陷入了被动。问题十分敏感,他不知道该如何委婉措辞才能问出需要的信息。虽然神父说了那样的话,但现在可以肯定,有人仍然是和音的信徒。比方说,结城。至少,那位杀人凶手肯定还对和音深信不疑。
乌有怀疑神父。与其说怀疑,还不如说是不解。乌有无法理解神父说的那番令人费解的话,他从吃饭开始就一直在反复思考着神父为何突然说起立体主义,遗憾的是,这种思考一无所获。
乌有想停止思考,可脑子根本就不听自己的指挥。水镜的尸体与十年前的那具尸体重叠起来,一张鲜血淋淋的脸像在控诉着,他才是杀人凶手。本来,他以为自己一直在想孤岛杀人案,想不到事实并非如此,他想的还是那件事。乌有战战兢兢地望着自己的双手,再次意识到精神创伤的可怕,这桩案子让潜伏多年的创伤再次凸显了出来。
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到底能不能被外人认可?高考失败这一噩梦般的经历影响他多年,至今仍然没有重新找到目标。乌有并没有受过和音教的蛊惑,却也活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他所希求的不过是逃遁的出路或者走投无路时的陷阱。
乌有所在的房间光线不好,他呆望着电视的时候,听到了外面传来的钢琴声。那不是悦耳动听的音乐,可也不是激烈的重金属音乐,当然,也不是爵士或者流行乐。音符与音符之间似乎没有任何关联,节奏也是忽上忽下,就像猫在钢琴上行走时发出的声音。可它并非无意中发出来的声响,还是能感觉到有人的意识在操控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