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作为战斗的武器那还算好的,但雷米吉乌斯却将其用作获得反叛资金的手段,将一部分私造剑卖去了南方地区。你觉得我会允许把相当于父亲遗物的东西交给这利欲熏心卑劣无比的外甥吗?”
平淡的声音里蕴含着统治北方大地的龙王的愤怒,男人就算努力忍耐也还是不禁汗毛倒竖。
“不愧是陛下啊。”黑发男的背后爬过一阵战栗,眯眼笑着说。
带着人偶般表情的青年回到了礼拜堂。
青年报告矿山大臣卢克鲁斯的遗体已经搬送完毕,国家联盟的使者也已越过了国境。国王维克托走近位于礼拜堂深处的莫尔斯的雕像。
四女神之一莫尔斯掌管着北方地区,向这片大地要求正义与死亡。维克托用挂在胸前的钥匙打开了在高举大剑,用空虚的双眼注视着前方的女神像背面的门。
地下墓地的石棺通往这个礼拜堂,而这扇门则通往礼拜堂的更深处。刚把脚迈进去就能闻到浓厚金属味的门后空间里摆放着数量惊人的大剑。
木箱、立式剑架、挂墙剑架。鲜艳的银灰色虽然美丽,但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立刻见血断肉,其存在本身似乎就已经承诺了无数的死亡。硬度、锋利程度、耐久度、柔韧性、击打力量,在所有方面都凌驾于国家联盟的正规品之上,是极具杀伤力的高纯度硬化银大剑。
五年前,矿工从矿场的仓库里把大剑带出去后经由小巷的商人交到了雷米吉乌斯手上,但那只是试用品。就像矿山大臣卢克鲁斯代替了国王维克托牺牲一样,为了保护完成品,当时只让心怀邪念的矿工们带走了试用品,也就是国家联盟在这次事件中从袭击者手里缴获的那些。
在数日内暴露给国家联盟的硬化银矿脉也差不多被挖空了,这里剩下的就只有为将来的战乱所准备的完成品。
从背后接近国王的黑发男把提灯往左右照了照。
“还是一如既往地壮观呢。”他笑着说“但是,真的能在陛下还活着的时候用上这些吗?”
“预计是这样,但实现不了的话托给莫尔斯之子也无妨。只要战斗竞技会制度一天不废,那就绝对会出现裂痕。愚蠢的雷米吉乌斯已经完成了身为〈人偶〉的职责,就像成熟的果实会自然掉落一样,就算我死了,也总会有继承了我意志的人来打开这扇门。”
维克托的语气很是坚定。
战斗竞技会虽是祈愿和平的制度,但同时也有着和战争一样的矛盾。不是正义获胜而是胜者即正义。至今为止,有无数国家让出了那些归属暧昧的领土和权利。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解决国家间的问题的手段——裁定竞技会让胜者和败者之间生出了祸根。
雷米吉乌斯的计划就是借助了骑士对战斗竞技会的信赖才成立的,同时展示了该制度的脆弱和以诸多骑士的将来为代价的特点。竞技会能以负伤为前提也是因为那些伤害对方的行为都属于瞄准决定胜败的命石时的不可抗力,同时也是因为骑士的诚心。但当彼此舍弃了这一切,战斗竞技会就会变成单纯的互相伤害。自己的诚心说不定会被对方背叛——一旦有了这种疑念,就会刺穿骑士们的心脏。
最重要的是丧失感会唤起大家的悲愤。就像曾经那个知性稳重的王子维克托变成了戴着贤王假面的惹人憎恶的龙一样。
被卷入主馆崩塌的死者遗属最终会将感情的矛头指向看得见摸得着的问题吧。比如黑发男故意混进国家联盟的调查报告和为了自国的胜利而在对战表上动手脚的审判部部长。以及对常态化的不正之风视而不见,拘泥于保护上级权利而没发现反叛的萌芽的议长。
人们将人为引发的蒸汽火山喷发看作是最后的皇帝对现世的愤怒——将那场喷发称为〈炎龙事变〉。
维克托满足地看着无数把大剑,黑发男却用带着乡愁的声音说:
“……久违地和泽梅尔团长竞技后我很开心。但我没想到曾经那么直爽的人会变得如此慎重,竟然一个个地排查情报的来源。不知是因为上了年纪还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总之我是搞不懂已经分手了的〈女人〉的心思。”
“是啊。但多亏了他这个性格我们才顺利逃过了。”
“嗯。一发现假军服的存在和史迹部的修缮记录这些物证后,那个曾经还是个嚣张新兵的破石王就立刻跑去找泽梅尔团长了。感觉大事不妙的时候我就启动了地下的机关,才总算是逃过一劫。如果下次还有机会,我想认真地和他玩玩啊。”
“但我接下来必须要作为被矿山大臣卢克鲁斯监禁的〈可悲的俘虏〉接受国家联盟的调查。雷米吉乌斯的罪行就是巴尔托拉姆国的罪行,虽然采用了牺牲卢克鲁斯这一最低限度的手段,但还是无法保证我能免于一死。既然你想和他玩,那我就尽早满足你吧。要我给你个新工作吗?”
“陛下,我刚完成五年的潜入回来啊——”
说到一半,男人的气场变了。
他一个劲地摇头,映出深渊的双眼空洞无神,呆呆地看着维克托。
“……我,应该回哪去来着?”
维克托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这个可悲的男人被同伴背叛被夺去了家人,就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他失去了祖国和自己,和维克托一样心里有个名为憎恶和丧失的窟窿。保护国家的出类拔萃的武器——骑士中的骑士,最后就落得这么个下场。
维克托拍了拍男人的后背。
男人猛地回过神,来回张望。
“奇怪?说到哪了?”
“没什么,没事。”维克托摇摇头走了出去,拿起了挂在胸前的钥匙。
北方的龙王就这样带着复仇的梦沉沉睡去。
现在先——关上这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