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没有为新人设置特别的通道,在主管人员的引领下,两个人走在混杂着一般宾客的走廊里。因此,一些急着上厕所离开会场的宾客,有可能抢先一步,一睹两位新人的风采。
“大猩猩”堀内捂着裤裆,滑稽地从会场里跑了出来。他本该直奔厕所,却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看着白纱素裹的新娘,顿时愣住了。
“这还真是……哎呀,太漂亮了。”
堀内那双迷离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春香不放,视线中渗出了中年男性的不洁,好像两颗纳豆拉着不可视的黏丝,玷污了视线的所向。
春香却只是嫣然一笑,开口说道:“堀内先生,还是抓紧时间比较好,再入场的时候,还需要您在场——”
“对……你说得对。”
纯白的婚纱仿佛秘密地隐藏着,可以驱除一切污秽的咒术能量,黏着的视线菌丝在她的面前,被干净利落地斩断了。
就在这时,堀内似乎想起了被遗忘的尿意,躬着身子一路小跑,只留下了引人发笑、又惹人怜悯的背影。
“尿在哪儿不是尿,憋不住就往裤子里尿吧!然后再别回来会场!……”里谷正明暗自咒骂着,“堀内以外的所有人,也都给我尿裤子吧!管他食物中毒还是天崩地裂,把来客一扫而光,那才叫个痛快!”
里谷正明对婚礼这档子事鄙视至极:浑蛋,办这种事情,到底有什么意义?
答案他清楚得很,自然是为了婚礼的主角,唯一的主角,也就是新娘,新郎不过是主角身边,负责平衡的存在罢了。
可是春香想要这样,没有办法。里谷正明觉得换装环节也是多此一举,但是,既然她想展示“洁白无垢”与婚纱两套装束,他只好默默地在一旁看着,还有那愚蠢透顶的烛光仪式,也只能够随她去了。
双开的大门两侧,身穿制服的男侍正恭候着主角的到来。待新郎新娘各就各位,门微微开启了。司仪对此似乎心领神会,荡气回肠的声音顿时传到了走廊里。
“各位来宾,在漫长的等待后,新郎新娘即将再次入场!”
会场中流淌的音乐,切换为俗不可耐的《婚礼进行曲》,左右两位男侍看准时机,将门打开了。在他们毕恭毕敬的举止背后,心里一定也觉得恶俗难耐吧。
会场内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聚光灯照亮了今天的主角,春香的礼服则白得更为耀眼夺目。此时此刻,别说负责引导和主管人员了,就连新郎恐怕也已经,淡出了所有人的视线。
里谷正明避开了灯光的直射,眺望着左右的宴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一点,他们看的是新娘。有两位邻座的女宾客,正说着悄悄话,正明听到了谈话的内容。
“春香真是太美了。”
“我参加了那么多场婚礼,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新娘喔。”
“平时不化妆也是个美女,但是化了妆,更是美得判若两人。这么一比较,最近那些艺人,简直没办法看了。”
“可不是嘛,直接上电视都不成问题啦。”
想必没有人会把恭维的话,留在私底下讲,这些应该是她们发自内心的赞叹。但是,里谷正明却完全不以为然,他重新确认了新娘的侧脸。
里谷正明向来不喜欢浓妆艳抹的女人。平时几乎不化妆的春香,从这层意义上来讲,正是他理想类型的化身。天生丽质无须装点,拙劣的化妆只会糟蹋天然的美貌,或许是因为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吧,在正明眼中,为了穿戴“洁白无垢”而抹了浓妆的春香的脸蛋儿,是给胭脂和白粉弄脏了。然而,为了搭配婚纱,而改化洋妆之后——虽说比刚才的那脸白腻子强多了——粉底和口红却又肆意地,勾勒出了春香素颜上,原本不存在的“低俗”。
不对,里谷正明忽然厌恶起了春香的妆容,这是因为这让他想起了“她”。春香浓妆艳抹时的那张脸,和“她”实在是像极了。
不——这张脸才是新娘的本来面目吧。曾几何时,小心翼翼地卸下了名为“无妆”的化妆后,最终露出的春香的素颜,不正是这张浓妆艳抹的脸孔吗?
里谷正明看到在聚光灯以外的世界,“大猩猩”堀内蹑手蹑脚地回到了会场里。纯白的礼服秘藏着,可以将一切污秽驱除的咒术力量——正明刚才这样想着,但是他现在感到,真正需要借助这股力量屏蔽的污秽,并非来自于外界,而是生于内在。准备了这套纯白的礼服,为的不就是掩盖,春香那污秽不堪的内心吗?
好不容易被礼服遮掩住的本性,却借着浓妆显露了出来——正因为如此,正明才觉得她那张脸,看上去一点儿也不美。如果保持了平日的素颜,这层虚伪的面纱,不就不会被揭穿了吗?
照明设备逐一地关闭了,一盏又一盏,会场几近漆黑,烛火渐渐燃烧了起来。烛光仪式开始了,新郎新娘手持火苗微弱的点火器,将竖立在每张桌子中央的蜡烛,依次点燃了。
“畜生,简直愚蠢透顶!……”
新娘一侧的来宾席中,她曾经就读的东荣大学的人文学院院长端坐在那儿,研究生院的前辈们固守其左右。另一方面,新郎一侧的席位中,原云工业股份有限公司的原田社长,就镇守着那里,堀内和工厂的前辈们,也环绕在他的周围。
一介工厂劳工的新郎,究竟是如何虏获高才生新娘的芳心的呢?司仪在婚礼的初始,已经播报过了:“今年一月份,两位新人在滑雪场,命运般地相遇了。”
但是,这其中还有一个小小的谎言,正确地说,两个人并非相遇在滑雪场,而是在市内。两男两女先在市内会合,然后驱车一同前往滑雪场,不过,会场中没有哪位宾客,可以指出这小小的谎言。新郎和新娘邂逅时,作为配角出场的男女二人——和新郎熟络到可以同去滑雪的男性,和新娘亲密到可以同去滑雪的女性——都没有被招来婚礼现场,连邀请函都没有寄送过——这可以说又是一个谎言。
此时正在举办的,绝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