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温德琳的视角上,霍尔姆公爵卡穆罗这个人与其说是贵族,倒更像是骑士和战士。而骑士和战士是难以八面玲珑,精于人情世故的。
倘若大公之子从首都光临,普通贵族想必定会诚惶诚恐地殷勤款待,抓住一切机会竭尽全力地在大公耳中留下一个好名声,然而卡穆罗对这些可谓是想都未曾想过。
泰奥罗抵达宅邸的当夜,晚餐餐桌似乎的确比平时豪华了一点,但结果也仅此而已。卡穆罗没有为他准备精心着饰的美女,也没有送上宝石箱「聊表心意」,甚至连恭维奉承的话都没有半句。
温德琳也在晚餐餐桌边陪坐,但卡穆罗聊起的话题却尽是探索者带回的遗迹情报,一点点开始恶化的领内治安,以及国境周边的情势等等。泰奥罗居然也不但对此没有任何抱怨,反而听得相当投入,有时甚至还会提问,或是与卡穆罗交换看法。
「……说得好听点,大概是因为他们两个都是简朴又看重实际的人,在这一点上聊得来的缘故?」
卡穆罗和泰奥罗的谈话对温德琳而言不仅晦涩难懂,而且令人无聊。可是正是因为泰奥罗的来访,这阵子屡屡溜出宅邸的温德琳才得以免于父亲的说教,这也是事实。
为了避免不小心卷入他们的对话引得节外生枝,温德琳吃完饭便早早离开食堂,换上轻便的服装,拿起她那闪着钝光的剑来到中庭里。
芙兰端着加了香料的红酒走来,看到温德琳用来练习的剑后好奇地说道。
「我没见过这把剑呢,温德琳大小姐。」
「这个是我在探索遗迹的时候找到的。」
这把剑从尖端到剑柄通体呈钝色的银光,拿在手中有良好的平衡感,很快就能运用自如。温德琳的左右手同样灵巧,她平时不怎么用盾牌,更多时候是双手各拿一把这样的单手剑来战斗的。
不过若想今后也继续探索,仅靠温德琳先前积累的武学知识还不足够。温德琳从父亲身上学到的经验全部是以人为假想敌的剑术。这些技巧只有在对手也是人类的时候才能成立,可是探索中温德琳等人遭遇的敌人大部分都是夜种——换句话说,是不属于人类范畴的。
当然夜种之中也有个体像人类一样使用武器和防具。温德琳找回来的这把银剑,或许就是某个类人的夜种小心珍藏的最后王牌。
然而且不说夜种中那些全然不具备人形者,夜种之外,与巨蛇或是吸血蝙蝠之类危险的动物战斗的局面也不少。所以温德琳才为尽早习惯新得到的武器不愿意放过任何可以练习的时间。
「我不是要站在老爷那边说话,但是」
芙兰把点亮的提灯放在桌上,压低声音说道。
「——您为什么要不顾危险做到这一步呢? 如果大小姐您稍有不测,事态岂不是会变得更加复杂吗?」
「因为爸爸他啊」
温德琳热完了身,将剑插在地上,卸下左手的防卫短剑,然后深深呼吸一口气。
「——在霍尔姆周围出现强盗的时候,不是会亲自率兵出阵吗? 怪物出现在镇里的时候也是一样。」
「嗯。」
「大概,就是因为爸爸是这样的性格,部下才都愿意信任他,愿意奋命战斗。如果他只是对士兵们指手画脚,自己躲在安全地方的那种领主,我想大家肯定都不会愿意跟着他了。」
「这——或许是这样没错」
「我对他的看法也和大家一样呀。如果他的身份能让他参加的话,爸爸肯定是第一个钻进地下的。……但是,就因为他不能这么做,所以我才要去。」
奇病蔓延,夜种猖獗,治安恶化,人们生活在往常不曾有的恐惧和不安中。而这些情绪在某种契机之下,忽然变成对领主家族始终无法解决问题的愤慨,是很有可能的。
但是领主之女若能展示出为推动事态解决,身先士卒踏入地下的姿态,或许多少也能缓解人民的不满。至少温德琳是如此认为的。她之所以会干起探索者的活计,有一部分原因是想要代替父亲,向城镇居民展示格林瓦德氏与霍尔姆人民站在一起的姿态。
「先前只听闻你是不遵管教的淘气千金……看来传言不足信啊。你似乎颇有头脑。」
「!」
忽然间传出一道男子的笑声,温德琳不由得缩起脖子。
「我能从温德琳小姐方才所言,看出身为统治者所必要的资质。不愧是霍尔姆伯爵之女。」
泰奥罗披着一件很厚的防寒斗篷静静走来。但是直到他开口出声为止,温德琳都完全没有察觉到一丝气息。白天时艾尔森说泰奥罗是首都第一剑术高手,或许那并不是偏袒夸大之辞。
「泰奥罗公子……这真是见笑了。」
温德琳将剑收入鞘中,低下头去。
「不,你颇有水平。以一介女子之身……这么说大约有些无礼了,但你的本领或许终将能与席瓦尔的巾帼将军们为伍。」
「您过誉了……」
泰奥罗对剑术的赞誉让温德琳微微脸红起来。毕竟幼年时虽然经常能与卡穆罗练剑,可最近他却完全不愿意奉陪。不仅如此,卡穆罗甚至还一改口吻,尽是要求她放下剑术的练习,改去专注一些「像个大家闺秀」的兴趣。
正因如此,传闻中首都首屈一指的高手泰奥罗的褒奖才格外刺激温德琳的自尊心。
「呵呵……我都听伯爵抱怨过了。」
「您是指?」
「一连三日,你都是在地下度过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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