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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穿过通往剧场大厅的大门。正午强烈的日光从天窗形成清楚的光柱,落在观众席上。波拉就坐在数排座位中大约中央的一张椅子上。我并没有特别出声,走到波拉旁边,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妮朵也跟着坐在我旁边。
波拉朝我们瞥了一眼,但很快就将脸转向正面。我跟妮朵也同样望着那幕帘敞开的舞台。
「那是在我十岁的那个夏天。」他这么说。「这座剧场刚落成。因为我朋友的父亲是这里的员工,所以在客人少的时候,大人会偷偷让我们到观众席的角落看表演。」
我并没有看向波拉,也没有做出回应。因为我想,保持沉默是最好的做法。
「第一次溜进这里的那一夜,我到现在都还无法忘记。灯光下耀眼夺目的礼服,修长的手脚跟精致的高跟鞋……看到那彷佛彻底驾驭音乐的舞姿,让我打从心里感到美丽。所以我也强烈产生了想跟那名舞者一样的愿望。我希望能在灯光下,尽情摆动自己的手脚。」
「……所以你就做起现在这份工作了吗?」
我听到波拉嗤之以鼻的笑声。那并不是对他人的嘲笑。而是自嘲时有些无力的声音。
「我的工作只是普通的裁缝。而且是周薪十二贝鲁克的小店裁缝。我就只是会在周末晚上,在老旧酒馆的角落跳些给人当笑话看的舞蹈,赚点外快。我的舞台是满是木屑的地板,得到的都是酒客的叫嚣与对着我丢的吃剩面包,运气好才会有人丢铜板过来。我小时候憧憬的灯光、礼服、高跟鞋,全部都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原来是这样。我点头发出简单的附和。
「我很快就发现自己说溜嘴了。真是太糟糕了。你应该已经跟雷鼠问过了吧?」
「──他说波拉是他女儿的名字。而且是他很久以前就过世的女儿。」
我这么说完,将视线转到波拉身上。我不知道自己脸上究竟是何种表情。我认为自己大部分的感觉都是困惑。
「……为什么你要用逝者的名字?应该不是巧合吧?」
「当然不是。因为她是我的挚友。就连我说自己想成为舞者的时候、就连我烦恼自己的身体虽然是男人,但内心可能是女人的时候──也只有波拉认真帮助我。」
说到这里,波拉转头看着我。
「小惠惠在看到我的时候,没有拒绝我,也没有否定我呢。你看我的眼神并没有改变……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认为这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
我透过电视节目跟戏剧、电影知道,确实会有生理跟心理性别不一致的人。虽然这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但我也没有否定的理由。
「不特别……?」
听到我那么说,波拉狐疑地皱起眉头。妮朵这时从我身旁探出头帮忙解释。
「惠介是异世界人。所以他会有跟这个世界不同的常识。」
得知这个事实,波拉「哇!」地一声,用双手捂住嘴。只见波拉睁大眼睛,将脸凑到我面前。「原来小惠惠这么厉害!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异世界人呢!」
「我其实做不了什么特别厉害的事。」
看到波拉这像是见到名人的态度,让我不知该如何反应。
「异世界,原来是异世界啊。在惠介的世界,就算是像我这样的怪人,也能堂堂在人前露面吗?」
「要说堂堂在人前露面……有归有,不过也有些人就是比较低调。我是认为,还是会承受一些歧视与偏见,不过算是处在正逐渐被视为理所当然的途中吧。」
如果早知道会被问到这种事,我大概就会多关心一点这方面的问题了。那样我应该就能解释更加详细的状况。不过我现在就只能给出模糊的猜测。
然而就算是听到我这不算精确的答案,波拉还是将手放在自己胸前,缓缓摇头。
「……是吗。所以真的有那样的世界。如果像我这样的人也能理所当然地过日子,那真是……真是太棒了。」
波拉的表情让我胸口一紧。我说的只是我一直理所当然生活的环境。然而还是有人会用如此切实、如此向往,满怀羡慕的态度去看待。有人对我所生活的世界抱有令我难以想像的渴望。那是我过去完全没有想过的事。
「真希望这个世界有天也能变成那样。只是在实现之前,应该就会消灭了。」波拉笑着说。「我想这样也好。对我来说,这实在不是个适合生活的世界,我在这里的未来也没有丝毫希望。」
「你不是还有在舞台上跳舞的梦想吗……?」
妮朵小心翼翼地这么说道。这让波拉对妮朵露出柔和的笑容。
「嗯,没错。可是到了某个年纪,就会知道梦想跟现实有明确的分界。一条会让人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实现梦想,决定放弃的界线。就算是这座已经变成废墟的剧场,对我来说都算太奢侈了。」
就在妮朵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我伸手按住妮朵的腿。因为我认为无论妮朵或我再说什么,对波拉来说都只是毫无意义的话语。
我们能在这里立刻想到的话语,他不可能没想过。将信念跟期盼紧紧握在手中,但仍旧无法实现,所以才只能放弃的状况,在世界上无论如何都会存在。
「为什么你会想回到这里来呢?」
「当然是因为我想在这座剧场里跳舞啦。」
「你最早见到我的时候,硬是让我把车停下,跟我问了村子的事吧?」
现在回想起来,那实在不像是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