尬地垂下眼角。
「他好像常会忘记我们结婚之后的事。我们现在大概就像是平常会一起旅行的朋友吧。有时也会像刚才那样,他连我是谁都完全忘记了。」
我原本想要开口,但临时又打消念头。因为我觉得这不是可以随便用安慰的话语应付的状况。
虽然我想说些什么,但感觉无论什么样的安慰都会变成廉价的同情,所以我没有开口。
朱莉女士似乎也察觉到我们的顾虑,她摇了摇头,告诉我们不用介意。
「我已经习惯了。而且这种状况,我其实还意外地觉得愉快。因为奈德说的某些话,有时会让我觉得自己好像也回到年轻的时候。」
我可以感受到长年相处的人才会有的独特感情。我想我们这样的外人随便表达廉价的同情或悲哀,反而是对他们这样的感情失礼。
「……您不会觉得难过吗?」妮朵这么问道。
「偶尔会。没法跟他一起聊往事,我是会有些遗憾。例如一起回忆从前辛苦的日子之类的。不过我们这种老人的回忆,也没有什么有趣的。」
朱莉女士露出爽朗的笑容。
「比起那种事,可以这样一起不顾年龄到处旅行,一起制造新的回忆要快乐多了。所以我不要紧。不过还是谢谢你为我担心,妮朵。」
想安慰人家的妮朵被人家安慰,这让妮朵害臊地看著地面。
这时我听到有脚步声从厢型车的方向靠近,抬头一看,原来是奈德先生回来了。
「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怎么会跑到车子那里去。」
这么说的奈德先生脸上隐约带著不安。
「你不是说要去拿餐具吗?分菜用的。」
朱莉女士用温和的语气这么说道。奈德先生的表情一下亮了起来。
「喔!原来是这样。对喔,是要拿餐具。」
奈德先生这么说完,很快又转身往厢型车走去。
容我失陪一下。朱莉女士这么说完便站了起来,跟著奈德先生去了。没多久我们便听到他们两人的说话声,还有开朗的笑声。
我跟妮朵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笑容。
3
我的手表上有四个按钮。我摸到右上的按钮按下去,手表上的长短针便亮了起来。现在差不多是晚上十一点左右。我翻了个身,呆望著透入帐棚内的月光。
我们跟奈德先生他们的餐会持续到了九点,在看到妮朵开始撑不住眼皮,脑袋前后摇晃的时候,我们便决定散会。老夫妻回到厢型车上,妮朵则是睡在茶壶上,而我跟往常一样,睡在帐棚里。
我原本以为躺下来很快就会睡著,但睡了约一个小时,我整个人就醒了过来,之后便完全没了睡意。我现在也没事可做,闲到发慌。
考虑到明天还得长时间开车,我当然希望能好好睡觉。但就算我闭上眼睛,脑袋却还是不停在胡思乱想,没多久我甚至连眼睛都睁开了。这样难以入眠的夜晚,过去也曾发生过几次,最后都是搞到天亮才能睡著。
我不是很喜欢在半夜想事情。
就算之前才享受过美味的晚餐跟愉快的谈笑,甚至该说就是在那样特别愉快的时间之后,这样一个人烦恼更是让我觉得消沉。
我们有目的地。我们正朝那里去。我不需要想其他的事。这些我说给自己听的话语,不管怎么听都欠缺说服力。
魔女。
那是个简直就像童话一样,是个难以捉摸,彷佛就像甜美的棉花糖般的词句。
据说无论是任何问题,魔女都能给出正确答案。真的有那种人吗?也许有。毕竟这里可是异世界。试图拿自己的常识去判断,这个想法本身就错了。
我们要去见魔女。妮朵会问魔女问题。但之后又会怎样呢?
再之后我们要去哪?再之后呢?再再之后……
这段旅程真的有终点吗?还是说一直到限制时间用完……例如一直到那个什么魔力把我或妮朵整个人吞没变成结晶之前,我们都得一直在这个世界到处流浪吗?
我突然想起在货车驾驶座上变成结晶的那个人。
在车斗上有用不完的食物与日用品。在手绘的地图上有圆圈标记。那个人是做了周全准备,正在前往目的地的路上。
就算有要去的地方,也知道该怎样到那里,也不代表一定到得了。既然这样,试图前往目的地的行为,真的有意义吗?
我坐起身子,把我搬进帐棚里的一个木箱拉了过来。
木箱里是今天没有机会表现的火炉跟调理器具,我拨开那些东西,从里头拉出一个盒子。
我把盒子放到自己盘起的腿上,解开扣锁,透入帐棚内的月光便落在黑色的枪身上。我用手指摸了一下。冰冷无比的金属感触,让我感觉那就像是自己唯一可以信任、不会动摇的现实。
就在这个时候,帐棚外传来的脚步声,让我连忙关上盒盖,仔细聆听。那是某人努力克制音量,蹑手蹑脚的脚步声。
脚步声停在帐棚的出入口前。一个影子落在帐棚上。
「……你还醒著吗?」
是奈德先生的声音。
深夜的访客对心脏实在不太好。我吐出刚才憋住的气,将枪盒收回木箱